太子一改以往神情,叫人摆了刑房里该有的一应器具上来,翠影彻底慌了神。
他坐在一方乌木长案后方,将牢房里的人尽数支走,直截了当开口:“翠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隐瞒太子妃的身份,送个假的薛二小姐入京,孤看你今日回娘家去探望了一番,他们知道你在犯这等诛九族的大罪吗?”
翠影脸色大变,加之双手皆被绑住,险些就要将事情脱口而出,尽数推到崔婉清身上,她一个做下人的都是被主子逼的,能有什么办法,这样好歹还能求求情。
可她还挺着大肚子,崔婉清说过了,只要她生下孩子,就扶她做少夫人,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她怎能放弃?
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太子在试探她,太子许是察觉了什么,但太子迟早会察觉到什么,可太子找不到证据,没有证据,她坚决不能承认。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
赵清两只手交叠,后背向椅子上靠去,道:“你不说,孤就只能叫人进来拷打你一番了,反正早说晚说都得说,你最好是现在就说,孤可以向你保证,保你一命。”
翠影别开头,挺着肚子,不开口,太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好在她早就知道,不过是恐吓她,太子绝不会对她一个孕妇严刑拷打。
赵清蹙起眉头,自己还真就拿她没办法。
“翠影,孤现在知道了,太子妃不是你们二小姐,这事情很容易查清,只需要请崔家的人进京来一认便知,到时候你也保不了一条命。”
翠影心想,崔家人不是傻的,真到了那一刻,崔婉清宁愿把事实向崔家人说了,崔家总不能冒着砍脑袋的风险都要指认太子妃。
赵清看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多长时间,这些人都不是傻的,怎会轻易脱口,而他,到最后也绝不会对任何人动刑。
“孤只想知道,她是谁?”
翠影抬眸看他,努了努嘴唇,道:“太子殿下何不直接去问太子妃呢?”
赵清心想,自己哄太子妃都来不及,怎会去问她,万一把人吓坏了,吓跑了怎么办。
这事儿还得瞒着她呢。
“翠影,孤这是在给你机会,你如果不要的话,孤这就送你回去,到时候无论是砍头,还是行赏,你在孤这里都不做好,你明白吗?”
赵清此人也没什么别的手段,无非就是这些了,他意思就是,翠影不跟他说实话,他这里就记她的仇。
说着,还真又抬手准备把人叫进来,放她回去。
之前那些威逼利诱都没有用,反是这样,翠影急急忙忙开口了:“太子殿下,我说,我说。”
翠影是觉得,太子已经得知真相了,若是想处置薛家,她如何也逃不掉,何不先说了呢,在太子跟前卖个好,若是太子压根没想处置薛家,看来太子妃在他跟前分量不轻,太子要保太子妃,若是这样的话,她更应该说,但为了保太子妃不失宠,话不能全说。
“回太子殿下,我们夫人是在距离京城不远处的一个小镇上捡到尹娘子的。”
太子妃姓尹。
“继续说。”
“捡到她时,尹娘子正是混在乞丐堆里的,身上背着把琵琶。至于她从前是何身份,我们就不知道了,夫人也从没问过,只她那双眼睛与我们小姐格外的相像,我们小姐在从陇州往京城的路上生了一场大病,没能治回来,夫人在奔丧的路上捡了她,便就此让她代替我们小姐,夫人丧女之痛无处疏解,悲伤至极才犯下大错,还请殿□□谅。”
赵清垂眸,眼睑被睫毛的阴影压得很深,瞳仁像浸在深潭里,翠影一边说一边注视他的神情,看不清他是何情绪,更不知道他对此是何看法。
他坐在交椅上,脊背抵着椅背,右手搭在椅把上,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扶手,节奏杂乱无章。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翠影悄悄观察太子,不知自己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沉吟了一会儿,又缓缓道:“夫人此举,也是为了抬举薛家,与太子妃是两厢情愿的协定,也没逼迫过她什么,一开始便是太子妃自己愿意跟着夫人走的。”
翠影现在机灵些了,她在揣测太子想听什么。
又说:“我们夫人一早与她说了,要她代替我们小姐嫁给太子殿下您,又夸了太子殿下您一番,说您是顶顶好的一位太子,尹娘子便话不多说地跟着夫人走了。”
太子的左腿交叠在右腿上,整个人疏懒地往椅背上靠着,眉梢处坠着股子郁气。
翠影看得忐忑,不知自己是否说错话了,又想捡些好听的话来说。
“太子妃后来很是感谢我们夫人呢,说我们夫人给她托了个好人家,叫她下半生有了依靠。”
她看见太子眉梢挑起了一瞬,又再接再厉说道:“还说我们夫人没说错,太子当真是龙章凤姿一般的人物,她要好生伺候太子殿下。”
翠影心想,自己这般说,已是尽力在为夫人和太子妃说好话了,太子能放过他们的唯一可能,就是太子宠爱太子妃,这个时候多说太子妃好话定是没错。
一日夫妻百日恩,太子念着太子妃,定会保薛家无虞的。
她瞧太子唇角扬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转瞬即逝,又抿成直线。
“继续说,你当真不知她从前的身份?她总不能,生来就是个乞丐吧。”
关于尹娘子从前身份,夫人多有猜测,倒也不是很难猜到她从前是做哪一行当的,但这若是说出来,之前说那么多好的岂不是全都作废,太子定会发怒的。
不能说,坚决不能说,再说她们也只是猜测而已。
“太子殿下不知,刚见到太子妃时,她生得瘦弱,必是很吃了一段日子的苦的,夫人怜她,又是带她吃各大酒楼,又是带她裁制新衣,叫奴婢们教她规矩,这才将她养得有了些千金小姐的模样。”
“行了,你不必说了,你可以走了,今日之事务必保密,否则你必死无疑。”
说完这话,太子起身,甩了衣袍就要走,这话说得严厉,翠影一时间竟不知太子是何心思了,究竟是要处置他们,还是放过他们?
太子走后,有人进来给她松了绑,将她好生送了出去,直到上轿,翠影都未能回神,今日之事不能说出去,她当然知道不能说出去,只有太子一个人知道,事情尚且可控。
她歪倒在轿厢内休憩,手扶着肚子,心想,自己这次一定要坐上少夫人的位置,就凭她今日说的那一番好话,她为着什么,不就为了薛家能好好的嘛。毕竟太子会保太子妃,这已是她很确定的事情了。太子妃
啊,真是好样的,夫人没看错她。
赵清从地牢里出来,他几乎从未踏足过这个地方,他换了身月白色的杭绸袍子,往东厢房去了。
在角门上围着打牌玩耍的几个丫鬟见他来了,连忙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把牌收了,站起来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