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只道:“天塌下来有孤应付着,父皇不管此事,贵妃没资格管你的事,至于太后,她老人家想是没精力管你,你便回娘家去待上一段时日吧。”
尹采绿只好点了头,两人少用了些饭,便往慈宁宫去了。
今日又是他们两个来得最晚,也不怪他们,三皇子最会钻营这些讨长辈欢心的把戏,巴不得一整晚守在这儿,倒留得刚刚小产的蒋氏独守空房。
一进来,太后气色好了许多,尹采绿都怀疑,这回专是为难他们这些晚辈进宫待几天,原本要叫人进宫侍疾的,必是身上已经大不好了,才兴师动众的。
今日太后却是坐着的,与他们这些当孙子的寒暄了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了,又特特命太子妃留下。
尹采绿心中忐忑,原本是要巴巴望着太子,指望他救她出去,或是帮她说几句话,安慰她一下,这次她却始终低着头,赵清担忧看她,正要向太后开口说自己也留下陪太子妃,尹采绿却甩给他一个眼风,叫他先走,不必担心她。
赵清眼神复杂地看她几眼,垂下头,终是出去了。
文文迎上来,左看了眼,右看了眼,问道:“殿下,太子妃呢?”
赵清指了指里面:“太后留她说话呢。”
文文拊掌:“哟,定是为了蒋氏小产一事,殿下,这事儿皇上不计较,只说是蒋氏自己无用,保不住孩子,可太后不一定是讲理的,太后最是看重她那皇曾孙儿,这回许是要把仇记在太子妃身上。”
赵清点头:“孤知道。”
文文上下看了他几眼:“您,您知道?那您还把太子妃一个人留在里面?”
赵清笑道:“且不说太后拿不了她怎么办,更何况,咱们就不能对太子妃多点信任吗?她昨天在贵妃那儿都没有吃亏,在太后这儿能吃什么亏?”
文文垂下头:“那不一样,贵妃说到底不过是靠皇上抬举才有身份,否则在这皇城里连个正经主子也算不上,太后却是长辈,身份压一头,太子妃使不得蛮力了。”
赵清回头往那窗棂里望去,沉声道:“孤就在这儿守着。”
里头尹采绿也是艺高人胆大,想着这场合要是有人罚她她就争辩回去,有人打她她就打回去,昨天不就靠着这个百战百胜了嘛。
“太子妃,你走近点儿,让哀家再好好瞧瞧你。”
尹采绿迈着小步子上前去,清醒了不少,现在这场合不是她能争辩能打回去的,否则她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狠吸了口气,准备好,要是太后罚她打她的,她就认打认罚。
太后看着她,心里当然是不畅快。
皇帝不在意一个皇长孙,是因为皇帝正值壮年,可她不同,她身子已大不好了,不过熬一日算一日,因此蒋氏腹中孩子对她而言意义重大,孩子白白没了,她如何不气恼。
尹采绿缓缓跪下,狠叹了声气,今日这顿责骂和恨恼,只怕她躲不过去了,也是人之常情,她认了,也当长个教训,往后再要冲动之下打贵妃,也得看看周围情况不是,再者出招之时更要学会预判,否则,伤到了弱者,她哪里讲得清道理。
太后本想呵斥她几句,又见这人一上来就乖乖跪下,那小身板儿,小模样儿,怪招人怜爱的。
“哀家听说,你昨日可是好大的劲头,一向跋扈的张贵妃都被你压制得死死的,又到太和殿上去闹了一场,又是搬出家世,又是搬出你外祖的,怎的这会儿没那个硬气了?你害了哀家的曾孙儿,哀家可不敢随便叫你跪。”
尹采绿俯下身磕了个头,声音软下来,渗出泪珠儿来:“皇祖母明鉴,您也知道贵妃跋扈,孙媳也不是第一次遭她欺负了,这后宫多少未降生的孩子,都说是妃嫔之间你害我,我害你的,孩子没了总要有人顶罪,上回是哪位美人,哪位贵人,这回轮到孙媳,孙媳认罚,就当是孙媳的错好了,孙媳今后再不招惹贵妃,见她定是躲得远远儿的,今日皇祖母要罚,孙媳如何都认罚。”
太后身旁的嬷嬷听了这番话儿,都暗自咂舌,太子妃这口舌不得了啊,怪不得贵妃都能在她身上吃了亏。
太子妃更有太子护着,又有不俗的家世顶着,这事又是皇上定了性的,谁又能罚她什么。
太后今天不过是
私下想为难她一番,出出气,听了这番话,太子妃跪着乖乖顺顺的,像是认打认罚一般,太后反而是消了气了。
再说听她这样说,她是自己认了罪,当是她自己害得蒋氏小产,然后才认罚,太后若真的罚她,便是也认可是太子妃害得蒋氏小产的意思了。
听她说的□□“就当是孙媳的错儿好了”“如何都认罚”。太后要是真罚了她,那不等同于跟皇帝对着干嘛。
这一下不上不下的,太后是真难受。
见太子妃又磕了两个头,口中任劳任怨:“孙媳错了,孙媳真的错了……呜呜呜……”
瞧瞧,这动静活像是太后在为难她似的。赵清听了这动静,险些冲进来。
“够了!皇上都说你没错,你认什么错?哀家今日不过想找你聊聊天儿,你做什么动辄哭喊大叫的。”
尹采绿惶惶然抬头:“真,真的吗?”一张素净小脸儿是我见犹怜。
太后大抵怜她,又觉得她与先皇后并不是真的那般相像,便叫她起来,可这人已是梨花带雨的模样,不得已,太后气得叫人赏了她两对儿花瓶来。
“别哭了!成什么体统!”
尹采绿拿出手帕洇了洇泪,垂首道:“皇祖母赏赐给孙媳这样贵重的东西,比父皇待孙媳还要好呢,孙媳是感动得落泪。”
太后神色变了变,不过随便挑了两个花瓶出来好打发她,她倒好,这话儿说出来,倒是叫她送不出手了。
狠叹了声气,又道:“再去把哀家那对儿金玉镶嵌的镯子取来。”
尹采绿闻言,面上大惊,连忙跪下磕头:“皇祖母不仅不记孙媳的前嫌,还赏了孙媳这样大的体面,孙媳实在感念皇祖母大恩,在此叩谢。”
太后咬碎一口银牙,不过一对儿镯子,怎就称上大恩了,可想了想,又实在舍不得拿出更贵重的东西出来赏她,便就腆着脸受了她这一礼。
一对儿镯子呈上来,往她腕子上一套,一边儿一个,攘袖见素手,只见皓腕凝霜雪,约了两个金环上去,美不胜收。
尹采绿面容仍怯怯:“多谢皇祖母赏。”
太后看着她,忽觉她灵秀非常,唇含绛雪,青丝垂玉颈,秋水星瞳,似阆苑仙娥。
暗叹太子好福气,本以为这位太子妃是跟皇后一般性子,外头是人人夸好,又贤德,又聪慧,性子却跟牛一样倔。
得了这样一位软得下来的太子妃,太子可不是好福气,往后还有他的好处呢。
做皇家妇,除了要有威严,还须得要柔顺,太后看着眼前女子是越看越满意,满腔的气恼也没有了,便拉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拉到怀里揉了揉:“你呀,既然知道自己何处做得还不够好,下次要记得改,走一步看多步,解决问题不是光靠暂时的解了气就行,有时候气是出了,却又酿下更大的祸来,这次尚且是你与太子地位摆在那儿,事情兜得住,若是兜不住呢?往后凡事还需学会忍,要从长计议,这次哀家就不多罚你了,只盼你回去能多加反思,再早日有孕,给哀家生个嫡出的曾皇孙儿来,弥补这次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