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门派都会对外进行宗门的切磋,天下第一宗自然不会例外。
此时的颜以则又进一阶,代表宗门参加正魔两道共同举办的金丹期斗法大会,落败在一个同阶魔修手下。
魔修嚣张跋扈,虽按照规矩没有伤人性命,嘴里却客气不到哪儿去。
铁锤一般的脚掌踩上颜以则带伤的胸口,轻蔑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漱玉剑尊的关门弟子不过尔尔,离了剑阵就是废物,连剑都拿不住。”
他一脚踢开地上散落的剑匣:“漱玉剑法只有这般水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颜以则被踩得心脏脱体而出,耷在胸口脆弱地跳动,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不见痛楚,只有渺然的麻木。
他不敌对手,早已认输,魔修松开脚后,他也未失了气度,只是起身将心脏收回,轻点身边的剑匣,收起满地阵剑,道:“是我技不如人,丢了师尊的脸,道友,承让。”
如此一来,虽输了斗法,却赢了风度。
也不算污了师尊的名讳。
可颜以则的尊严、不甘与傲骨,无人看见。
在同龄人、同水准的修士尚且意气风发,呼朋引伴的时候,颜以则已经学会谦虚地低头,以月光,以神迹,洗去他的一切喜乐与成果。
这条追求强大的路上,他的目标太高,太远,注定他只能欲壑难填,不得其所。
斗法大会过后,颜以则一切照常,温文有礼地拜别一众慰问的师长,独自回了剑庐。
他跪在剑尊像前,额头抵着师尊的足尖,缩成很小的一团,长叩不起。
足足一个月后,他出关离去。
此后他离开剑庐,在山上另一处自建仙宫,并接下推诿许久的门派大师兄之职。
诸多宗门相关的杂事,纷沓堆在他的门前。
他不再成日成夜地练剑、习阵、炼丹,而是埋首庶务之中,以另一种方式守护师尊,将师尊所护的宗门发扬光大。
也同时,真正地断了自己的仙途。
无数师弟师妹经过他的教导,长大成才。
宗门内外因他的忙碌奔波,而久安长治,日新月盛。
『师尊如山如月,而我只是山下一颗尘土,无法攀上山顶,沐浴月光,便不妨做颗守山之石,为后人引路。』
待执天宗原本的掌门陨落后,颜以则在门内积威已深,自然而然接任了掌门之位。
从此之后,便庶务更多。
未来也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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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千寻的出现,是颜以则生命中最大的转机。
彼时初见五岁的闻千寻,小小一个孩童尚未踏入仙门,已展现出对剑道独特的见解,灵根还与漱玉剑尊相同,哪怕是天生炉鼎的体质,颜以则也觉得这是他此世难得的机缘。
更是他期盼已久的救赎。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轻抚少年发顶,温声问道:“可愿随我回山,拜良师,习剑道,此后以手中之剑,荡平世间不平之事,以心中之道,叩问登仙之途。”
闻千寻对这些话似懂非懂,却在看到颜以则拿出灵剑时眼眸发亮,道:“小子愿意!”
从此往后,漱玉剑尊多了个小弟子,颜以则也多了个小师弟。
为一峰热闹了许多,总是充斥着欢声笑语。
掌门之务冗杂繁忙,他便日日把闻千寻带在身侧教养:第一次握剑,第一回引气入体,第一个难眠的夜晚哄睡,都是颜以则亲手带着小小的孩童体验。
这些都曾是漱玉剑尊带给他的,他也全部反哺给了闻千寻。
甚至更多,更多……任何诋毁闻千寻名声的存在,危及闻千寻生命的可能,他都会及早扼杀。
他早已不是百年前那个刚入仙门,一清如许的少年,亲自接手过的阴私不知多少,是脏的,却也是他不得不承担的。
至少这些,不必祸及师尊的另一个弟子,另一个清澈纯粹的剑修。
两人即便在名义上只是师兄弟,颜以则却早已把闻千寻当成他的关门弟子来看待。
来时连剑都拿不稳的少年,在师兄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下,也幸不辱命,于剑道上大放异彩。
闻千寻剑道天资极高,很快便将漱玉剑法发扬光大。
每每与同阶敌手斗法,颜以则在旁观看,都隐约能见到恩师意气风发、无人匹敌的影子。
——他终于在这世上,留下了足以承担漱玉弟子之名的火种。
这是颜以则在漱玉剑尊飞升之后,活过得最为轻松的十年。
他看着少年人日渐长高的身影,暗暗下定决心——必将一生守护师门之道,让闻千寻以剑修的身份,堂堂正正踏上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