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子倾鼻头一酸,鼻翼像被莓果蹭过一般红了些许,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探出修士的第二双眼睛——神识,链接上远方的道侣契约,查看墙壁上为他受伤的心上人如今的情况。
蔚椋像是被献祭的神灵一般,浑身被黑雾裹挟,双手大开,胸口洞穿架于高墙之上。
双手的断口滴滴答答洒落血液,墙面已被他染红,淌下如同被拖曳过一般的血痕。
即便对金丹期修士来说,这也是极重的伤势,容子倾的神识穿过黑雾,描摹道侣重伤昏迷后,苍白紧闭的眉眼,心里又是沉甸甸地伤心与担忧。
然而这样的情绪只在道侣契约中涌出了一瞬,容子倾识海里那张被血染红的脸庞上便破开了一道明亮的雪光!
于素蔚椋的浅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平静又温和地透过迷雾与禁锢,沿着契约、沿着神魂、穿过一切隔阂与壁障,望向他的道侣。
“别伤心,容子倾。”
蔚椋没有开口,也没有传音,但道侣契约明明白白地撩动着容子倾的心弦,让他确切感受到蔚椋所要传达的安抚。
容子倾的心跳顿时平缓,甚至还缓缓地,遥遥地递出一个同样安抚的,带着些许泪光的笑容。
明亮的金色光辉似乎在蔚椋的眼中点燃,他静静地动下不断渗血的残肢,没有手指,便无法掐诀;
然而施术的方式向来不是唯一,素来甚少吐露话语的唇瓣代替指尖缓缓翕动。
他望着远方此生决心守护之人,默念出为了对方而学习的咒语,冰冷的灵力被治愈术转换,成了柔和的生机,滋养每一道伤口无声而快速地生长,双手重新长出,血肉深处漫上丝丝缕缕的痒意,与沸腾、冲动、澎湃的战意!
新生的指尖尚未长全,蔚椋已在用骨节与带血的肌理翻飞掐点法决。
那是一个容子倾从未见过的,也是蔚椋所使用过的,最复杂的术法。
随着救援决心一同沿着契约传递回到容子倾心头的,还有源源不断的缓和的,爱慕的,安抚的情绪。
他的蔚椋,他的男朋友,虽然笨笨的,时常不着调,随时随地都会压着他亲……却也是他在这个世界里,他的人生中,唯一坚定不移向他奔赴而来的存在。
容子倾的心里又酸又软,他不知道蔚椋要做什么,又准备怎么对付詹乐人。
但他相信蔚椋一定会把他救出来,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而他……也不能什么事不做,干等着蔚椋来救。
他需要想些办法给蔚椋争取机会。
就像刚才那样,让詹乐人的心神受到震荡,露出更多的破绽!
俗称,嘴炮!
容子倾垂首看着他与蔚椋交握的“双”手,暗暗给自己鼓劲。
如果换到一年前,他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捏着男朋友的断手,来获取安全感。
这本土化的慰藉方式,实在让人难绷。
但也确实,握着蔚椋,让他感到没那么害怕了。
哪怕头顶雷鸣阵阵,宗门大阵不断发出龟裂的声响,只要蔚椋与他同在,任何恐怖、艰难的环境,他都觉得……
还有希望!
容子倾震声开口:“詹乐人,你其实还有退路!现在雷劫尚未破开宗门大阵,你自行散去修为,回到元婴大圆满,合欢宗就不必受到天雷破坏,宗门弟子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颜掌门光风霁月,即便虞少主行为有失,他也未必会取人性命!你不必铤而走险,把自己的路走绝!”
他又道:“我功法特殊,曾让闻千寻的炉鼎暂时消失,或许我也有办法,让你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不妨试试,既然你对宗门有情,那为什么要为了本体,伤害你的宗门?”
远方的蔚椋一时没有动静,詹乐人因没了威胁,倒也不再窜逃,而是躺在一片狼藉的蛛网之上,听着体内响起的声音,抬眼铺开神识看向护宗大阵外毁天灭地的惊雷,像是等待审判一般,情绪难得沉静。
他低声道:“不必花言巧语迷惑我,我本就是虞醉归的分身。”
他默数着天雷的数量,眼前一道又一道白色,漏雨的屋蓬将雨丝倾倒在他一片狼藉的身上。
他又一次道:“哪怕伤害所有人,我也要保证他活下去。”
“我就是虞醉归。”
雨水打在詹乐人的肚子上,也打在容子倾的耳畔。
他问道:“真的吗?詹乐人?”
容子倾没给詹乐人回答他的机会,又继续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将合欢宗门人保护在大殿内,为他们开启阵法,如果是虞醉归,他会这么做吗?”
“虞少主能拥有炉鼎,他有资格享受炉吗?”
“他会与旁人双修吗?”
“他曾自由自在地在世家外游历过吗?”
容子倾一声叠一声,极快地问道:“如果虞醉归回到你的身上,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詹乐人了,你知道吗?!”
他语声微微停顿,最后道:
“你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