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蔚椋这么想着,明明还有妖兽赶着要杀,却在原地坐了许久。
他的神识扫荡过容子倾的脸庞,很仔细地看过男子脸上那一撮撮毛茸茸的眉毛,似乎很软,浓浓的,汇聚成一道低垂的细流,在阳光下发着光,睫毛也一抖一抖的,看来睡得不安稳。
容子倾的眼底有些青黑,是不该出现在修士身上的疲态,那时的蔚椋只能猜测,应当是炼气三阶的修为太弱了的缘故。
就这么一个人睡,一个人看,外加一个未来灵魂也跟着看,三个人无声地静坐了许久。
容子倾终于醒了,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啊,我睡着了啊,你居然没扔下我。”
他换了个姿势,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膝头,迷迷糊糊地抱怨:“还是你这边清净,家里面好复杂,事情好多……不想和别人联姻,烦……”
他用脸蹭了好几下膝盖上的布料,蹭得脸都发红了,迷瞪着一双眼睛,侧过头来看着蔚椋。
“就这么和你坐会儿也挺好的。”
蔚椋听见自己的鼻腔里发出一个轻轻的声音:“。”
容子倾笑了一声,眼里星子晃荡,又过了会儿,他很轻地说:“蔚椋,我给自己,嗯……取了个……表字,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帮我记住,好不好?”
梦里的蔚椋没有回答。
但做着梦的蔚椋已经在心里,跟着容子倾的话语声,一同低低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容子倾。”
不是容悦,而是容子倾。
那时候他以为的表字,并不是表字,而是这个人,这个灵魂。
容子倾报完了自己的名字,嘴边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笑意不达眼底,又好像真的很开心。
“你以后要是叫我的名字,不要叫容悦了,叫我容子倾,记住了吗,蔚道友?”他等了会儿,没等到蔚椋的回应,连电报声也没听到,又自得其乐地一笑,“知道你们这些大能记性好,一定记住了。”
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走了,回去了,下回再见。”
过去的蔚椋依然没有回应,只是用神识目送容子倾的背影远去,直到确定容子倾看不见他的时,才转过脑袋,用真正的视野看了看远处那个金色的人影。
容子倾依然亮亮的,又好像暗淡了些。
梦境里又染上了一点点黑雾,这回蔚椋没再管它们,只等着下一个片段,下一个容子倾。
“蔚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梦境也随之改变,像是到了一片白雾茫茫的森林里。
他和容子倾总在这些地方相遇,森林、秘境、或是洞穴……
总之,都是在他打怪前后。
也不知一个炼气修士,是怎么追到满是六七阶妖兽的地方来的。
但上一世的他不在意这些,至多是在感知到容子倾的靠近后,放慢一些步伐,直到听到熟悉的呼唤声后,停下脚步。
这一回依然如此,他没有回头,就用神识早锁在那人的身上。
他看见容子倾向他走来,又听闻突兀的“嘶”一声痛呼。
他体内的剑气涌动了一瞬,就连梦境里的黑雾都变得更浓密,他的识海骤然向四面八方散开,却并未发现任何会对容子倾产生威胁的生物。
最后视野聚回到容子倾的身上,他才发现是容子倾的手扶着一颗百年灵木的时候,被蹭破了皮,伤口并不算大,但容子倾的反应很大,皱着眉头不停地甩手,手指上的血点子被甩得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红红的,很显眼。
——炼气修士太弱了。
蔚椋又听见自己这么想。
然后那时的他就调转脚步,往回走了点,在离容子倾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的心里又响起声音:我为何走过来了?
——许是因为容子倾太弱了,在元婴期历练的丛林里,不仅可能被妖兽杀死,也可能会被修士打劫。
——但也不能靠的太近,不然容子倾下次会跟得更加勤快。
他的心里传来含含糊糊的想法,不是真正的思考,只是一些闪过的细碎念头。
远处的容子倾发现他的靠近,连忙呼了几下自己血淋淋的手,笑嘻嘻地向他大步走来:“你居然走回来了?专门等我的?”他笑得一口小白牙亮闪闪,“我如今这待遇,也算是能上桌吃饭了!”
他坐在蔚椋身边,两人离得更近了,几乎大腿贴着大腿,容子倾看着自己的手,半耷的眼皮下眸光闪闪,一看就在想什么鬼点子。
他举起自己切了个口子的手指,展示道:“道友,我的手破啦,要亲亲才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