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苒又说:“既然寡人已经接纳了菰泽,便不能只图他们的兵力,而不管他们百姓的死活,无论是菰泽民,还是上京民,都是寡人的子民,寡人需对他们负责到底。”
苏木出生贵胄之家,生在上京,长在上京,他虽然对梁苒忠心耿耿,但其实不知柴米油盐的难处,加之年纪轻轻,还未有太多的阅历,因而一时间无法理解难民的苦楚,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苏木从来不会质疑梁苒的决定。
梁苒说:“军中粮食尚且充盈,咱们一路也食不了这么多,你吩咐下去,开仓放粮,救济难民。”
苏木没有任何废话,应声说:“敬诺!”
世子郁笙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不能说话,属于听觉便异常的灵敏,那些难民聚集而来之时,他便听到了。但世子郁笙没有法子,他只是一个归顺的世子,毫无权势,毫无财帛,只能眼睁睁看着难民哭嚎流泪。
这种时候世子郁笙就很痛恨自己,自己并不配做什么太子。他只是有一些小小的手艺罢了,不能变成粮食,也不能解决百姓饥饿,算什么真本事?
他还以为君上不会自讨苦吃,接济那些难民,毕竟怎么想,都是一笔赔本的买卖,毫无利益。
没成想……
世子郁笙的眼目中有水光在闪烁,藏在袖摆中的双手在颤抖。
“师父?师父?”冯沖正好看到他,可算是叫他逮到机会了,说:“师父你哭了?”
世子郁笙赶紧用袖摆擦了擦眼目,冯沖笑起来:“师父,擦眼泪怎么可以用袖袍呢,小心眯了眼睛,用这个!”
是手帕!
一方手帕塞在世子郁笙的手心里,是那天冯沖被梁溪梁深兄弟二人感动哭时,世子郁笙塞在他手里的手帕。
世子郁笙:“……”现世报。
冯沖打趣完毕,说:“师父快别哭了,君上要接济难民,这可是大工程,咱们去帮忙啊!”
说着,十足活份的朝梁苒跑过去,说:“君上!我们也来帮忙舍粮!”
这一天天的,冯沖好像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舍粮的棚子很快搭建起来,就在军营外面,苏木派兵守护,菰泽将军也派出一队人,中间舍粮,两边站着士兵,这样一来便不怕有宵小之辈骚扰了。
梁苒从营地中走出来,他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常服,且是方便行动的常服,将袖口全都扎紧,一看便是来干活儿的。
苏木惊讶的说:“君上,您……”
梁苒制止了他的话头,亲自来到棚子里帮忙舍粮。
排队的难民实在太多了,好似海浪一般,几个膳夫舍粮根本忙不过来,梁苒、冯沖、世子郁笙等等也过来帮忙,舍粮的队伍平分成好几队,压力瞬间缓解了不少。
冯老则是在另外一面支起了一个摊子,专门给头疼脑热的难民看诊。别看冯老师是兽医,但一般的病痛还是可以医治的。
众人便如此,一直从早上忙到晚上。
天色渐渐昏黄下来,锅中的粮食已经见了底儿,大家忙得热火朝天,梁苒将最后的粮食盛出来,回头说:“来人,快去再抬粮食出来,锅里没有了。”
身边的人各自忙碌着,实在太忙了,显然没有听见梁苒的吩咐,有人走过来,简言意赅的说:“我去。”
是赵悲雪。
赵悲雪刚才一直帮着冯老分发药材,他没有废话,立刻转身跑进军营,去抬粮食。
赵悲雪进了营地的膳房,怪不得没有膳夫抬粮食过来,膳夫们一天都在煮粮,柴火烧的都不够用了,正在空场上劈柴,膳房里根本没什么人。
赵悲雪干脆自己抬了装满粮食的大锅,抱着往外走,他年轻力壮,臂力惊人,也不怕锅灰肮脏蹭了衣裳,比这肮脏的活计,赵悲雪做过很多。
“主上……”一道声音传过来。
是两个黑衣人。
因为膳夫们都在砍柴,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黑衣人趁机来到赵悲雪身边,正是赵悲雪的那两个亲信。
赵悲雪见了一眼左右,确保无人,淡淡的说:“何事?”
那急躁的黑衣人说:“主上,若再不动手,菰泽大军就真的是梁人的了!”
赵悲雪不说话,没有表态。
那黑衣人着急,催促说:“主人!您可要想清楚,若是您将这二十万大军献给君上,君上必定会招您回信安,又何必在梁地做一个质子呢?说不定,还可以与其他皇子,一争储君之位!”
赵悲雪还是没有回答他,这可急死了那黑衣人。
他的眼目微微眯起,终于开口了,说:“我想问问你们,这天底下,有几个皇帝,会把自己的粮食分给百姓?”
“啊?”急躁的黑衣人一愣,发出一个木讷的单音。
那稳重一些的黑衣人只是皱了皱眉。
赵悲雪又说:“他们只知道在宫殿中歌舞升平,歌功颂德,只知道将曲骨放在左手,将直骨放在右手,讲究那些陈词滥调的贵胄礼仪。宁肯将食不完的珍馐倒入江河,也不肯施舍给百姓分毫,因为在他们的眼中,百姓犹如草芥,子民犹如畜生,不配与他们同食同饮。”
稳重的黑衣人眼中有些许的动容。
赵悲雪继续说:“菰泽二十万精锐,留在梁苒的手掌,兴许会不一样。”
急躁的黑衣人听得半懂不懂,如何不一样?怎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