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夏风伸出一只手,在徐寻月面前摆来摆去,动作是和他外表完全不同的活力。
徐寻月笑了一下,略微组织措辞,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件事。
“院长老师,你在做的研究,只是易家动用家族势力拜托的,对不对?”他再次确认。
“对,不过我总觉得易家小子的症状不止罕见病那么简单。”
“那你先别着急汇报,研究进度也不要对外实时更新,最好不要表现出那种十分重视、严阵以待的态度……相信我,不要把你拥有的信息整理好了送到皇宫。”
“为什么?”听到这番严肃且清晰的话、而且这番话还出自徐寻月之口,夏风的表情严肃起来,“不瞒你说,我的确在考虑汇报的事。我这几天正打算把相关信息梳理透彻后写成文书,由特情通道交给帝君审阅。”
特情通道,是当今帝君继任后开辟出来的一项汇报途径,聚焦于各种刚冒出苗头的奇异现象和新问题,每一份经过特情通道交上去的文书都会被帝君看到。特情通道被开辟出来的时候,许多帝国公民都赞美帝君的宽仁与勤恳,灾变初期的帝国也因此获益良多。
如今物是人非,易程礼身上的问题跟帝君脱不了干系,徐寻月不能确定,夏风要是真把文书交上去了,会不会遭受什么“飞来横祸”。
虽然不确定帝君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对易程礼出手,但既然能对贵族子弟出手,夏风这种没什么背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单纯研究员更是不在话下。
他此前从未把自己的怀疑和夏风说过,一是不希望对方思虑过重。夏风的衰老速度肉眼可见,到现在,和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相差无几,就算知道了一些东西,长期伪装也很耗费精力,反而容易被看出异常。
二是怕夏风对自己没有那么信任。
现任帝君声誉极高,不少人认为,他是几百年来最为优秀的君主,这种滤镜在老一辈人心中格外难以动摇,徐寻月总不能用自己的特殊感觉去说服别人。
那样做有没有用另说,首先就会把自己置于绝地。在海神纪,灾变因子、灾变生物、灾变体……和灾变相关的所有名词人人喊打,士兵朝正在转化为灾变体的同伴开枪、远离可能沾上灾变因子的同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或许,正是因为十四年前的徐寻月和四年前的帝君遭遇相似,都有过被“污染”的经历,他才能发觉对方精神场的不正常。
这是现阶段其他人类永远发现不了的细节,徐寻月无法向任何人证明。
不过,现在的情况不比当年。
夏风的精神力随着时间愈发衰减,他的精神力却逐年变强,在祝回出现之后,他对本源能力的运用甚至更加融会贯通。
如果院长老师不相信,那就用精神力引导暗示,不论如何,现在的徐寻月有把握控制事情走向,他不可能放任夏风去跟帝君汇报。
“最近一年,灾变区界线的变动比之前更加频繁,”他平静道,“帝国内部马上要出事了。”
“你的意思是,不要打草惊蛇?但特情通道是帝君——”
夏风蹙着眉说到一半,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室内氛围瞬间紧张起来。
徐寻月已经凝聚好精神力了,冰蓝色眼睛注视着坐在桌后满头白发的老人,随时准备做出应对。
白炽灯照出地板上的影子,色泽是前所未有的暗。
一秒,两秒,三秒。
夏风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这三秒间,他或许想了很多事,回忆起过去被自己放在记忆角落里的许多细节,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消化刚刚得到的信息。
最终,他说:
“我信。”
***
白塔大门口。
两架款式略显古老的巨大飞行器一左一右地停着,上面分别喷着黑白两种颜色的油漆,对应哨兵学院和向导学院的经典用色。
每年到了外出实践活动的时候,两所学院会各派一架大型飞行器,上面带小型救生飞船的那种。
按照规定,两边学生要乘坐各自学院的飞行器到达目的地,降落后进行最终的休整和状态检测,再以之前组好的小队形式,从同一个地方进入实践区域。
哨兵的状态检测要复杂一些,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开始排队登上飞行器了。
只不过,在哨兵学院的飞行器附近、那条长长的不断缩短的队伍末端,有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哨兵正抱臂站在原地。
他站在队伍的最后,队伍越短,他就距离队伍尾巴越来越远,直到二者完全断裂成一条线和一个点。
看上去,他对排队毫不在意。
远处传来呼哧呼哧的急促喘气声,是几个提着装备的哨兵在朝飞行器这边狂奔,他们一边跑一边瞄着时间,似乎马上就要迟到了。
哨兵火力全开的奔跑速度不容小觑,不一会,几人就接近了队伍末端。
并且来了个默契十足的大刹车。
军靴狠狠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他们却无暇顾及,只有无助的视线,在队伍尾巴和那个面无表情的哨兵之间晃来晃去。
半晌,几人对视了一眼。
他是在排队吗?
他是在等人吧?
这个位置应该不是在排队吧?
那你走到他前面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