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叫秋晔的男人嗓音爽朗,听着也就四十来岁,从说话就能看出是比较自来熟的性格。
他是哨兵学院的挂名顾问,几年前,祝回刚觉醒成哨兵来到这里的时候,还经常能和他碰面。
对面大概看他是个好苗子,就经常教他一些打架和野外生存的技巧,只是在祝回提前参军、实地距离变远之后,联系渐渐少了。
还是今年上半年,祝回带队去往钻石海的任务出了意外,他回来在帝都待了几个月,才在终端上重新和秋晔有往来。
不过确实是很久没见到秋晔本人了。
那些“破后而立”的传闻大概终究只是传闻,结合向导死亡对他的影响从未消散,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痛苦被冲刷掉了表层,所以乍看过去是空白一片的。
秋晔听了他那句算是关心的话,在终端那头也挺乐呵,道:
“小事小事,这几个月我看皇宫这边还挺太平的。你回来上最后几个月学的话,下次年级搞外出实践活动告诉我一声,我有空就过去,说不定能跟你过两招。”
“嗯,不过我这边正好碰到了点事……”
祝回把自己和易程礼的冲突简单讲了一遍。
“那小子?不应该啊?”
秋晔明显有些诧异。
“他是对你挺不满的,但他的不满主要在于你一来就会压他一头。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恨你恨到要通过折腾自己来阴你——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哥哥……咳、徐……嗯,他帮我解决了。”
秋晔:“……”
秋晔:“你说什么?等等——噢你结婚了!”
祝回很收敛地嗯了一声,算作肯定。
他其实很想秀恩爱,没办法,他现在对谁都想秀恩爱,告诉所有人自己跟哥哥天下第一好,再“不经意”露出自己手腕上的发圈。
如果和他通话的是个关系不错的同辈哨兵、战友,他指不定会直接打个三秒的视频过去,展示一下自己新得到的精美手环。
但秋晔以前教过他不少有用的东西,本身情况又特殊,祝回反而有点不好说自己和徐寻月的事,怕自己情绪漫出来,触及到对方的伤痕。
这个“伤痕”可不是什么文艺的说法,它在医学上有专业名词,叫“精神伤痕”,专门指经历过濒死状态的向导或哨兵所拥有的后遗症,类似PTSD。平时不触发还好,一触发天崩地裂,甚至可能瞬间失去意识走向毁灭。
不过,秋晔并没有避开这个话题,他在反应过来之后就有些恍然了,语气还有些揶揄。
“瞧瞧我这几天睡得……都浑浑噩噩忘记今天是几月几号了,啧啧,你都从单身青年变成已婚人士了,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很好、他很好。”
祝回是真的想收敛,但他总觉得,太收敛的话,说出来总是不太对劲。
那种平平淡淡、没有冲击力、没什么感情色彩的中性形容词,本来就不适合形容他对哥哥的感觉。
不是挺好,就是很好,而哥哥也是特别特别好的人。
秋晔闻言哈哈大笑。
“连这种称呼都脱口而出了,看来你和徐向导相处得很好?哎,也不知道是谁,半年前跟我抱怨这个婚约,还是我一直在那劝说这个婚约应该不简单你且试一试……”
祝回脸上浮出一抹薄红,嘴角抿着一点克制的笑意。
“……不过你要想好,要不要把我们的推测告诉他。”秋晔忽然话锋一转,正色道,“我跟徐向导没怎么接触过,但也有百分之……至少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吧,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他应该不是有问题的人,总之这个你跟他结婚了你自己判断。我要说的是,伴侣之间,很多事情会不可避免地变成需要共同面对的存在。
“虽然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不多,但按这条路走下去,以后要么被帝君按死,要么就得去对抗帝君。
“你得早点想好,决定跟他说或者不跟他说。不说的话,就提前准备应对意外的策略;说的话,就主动说,别等到出了事才被被动发现。伴侣总要有知情权的嘛,到时候小心他生气噢。”
“……我知道。”
祝回难得叹了口气。
“但我想保护他,之前一直不在他身边,我不想他现在再受伤了。”
在对哥哥的认知上,他和秋晔当然不一样。
秋晔和哥哥没怎么接触,他和哥哥有;秋晔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认为哥哥是完全的好人,他百分之百认为哥哥是好人。
哥哥曾经深入灾变区,也曾经在待规划区提供支援多年,经历过和平、痛苦、高峰、低谷,所以现在怎么样,都是风波过后的选择。
以哥哥的积累,保持现在的状态,平平安安也没什么负担,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对他也比较友好,不用担心哥哥再受伤,他这几天一想到哥哥曾经受过的伤就会生气想哭,比自己受伤痛苦得多。
而他才经历多少呢?
虽然听上去好像也不错,但和哥哥比,不够。在相同的二十岁当上首席,他的战场才刚刚开始,理应接受更为暴烈的灾难,再在灾难中不断成长再成长。
哥哥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事了,哥哥已经受过伤了,他不想拉着哥哥蹚浑水。
哥哥救了小时候的他,那现在他来保护哥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