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翕还是看着它,眉目里有困惑,也有亲切,“我们之前见过吗?”
它愣住。
既翕怕她误会,取下老花眼镜,温和道,“您别误会,我就是觉得,好像很熟悉,就像之前见过……不,好像认识很久的朋友。”
漫长的岁月里,它从未有过哭的感受。
但这一刻,它眼中忽然氤氲,那是一种,从未有过,却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久别重逢’。
“真是巧合,我看您的时候,也觉得像一位认识很久的朋友……”
它太熟悉既翕,知道什么的话会让她安心,也尊崇自己的内心。
就这样,它开始以吴桂芳的身份留下来照顾既翕和雯初。
起初既翕在医院,她就医院和家中两头跑。
因为既翕不愿意雯初来医院,怕沾染病气。
后来既翕出院,她就在家中照顾既翕和雯初。
它不会的东西太多,但既翕温和也包容。
它活得时间太长,很多东西一点就通透,它也在慢慢和她们磨合。
做木梳和做人太不同。
但它诚然庆幸,在最后,能有这样一段时光,陪在她和雯初身边。
替他们做饭,煲汤,简单的卫生,整理床铺,清洁家里,养护花草,也将既翕的每一件旗袍洗得干净,整齐叠好。
也会替既翕念书,给雯初辅导作业。
在过去很长的时间,它一直耳濡目染,这些都也不难。
“辛苦你了,每天都花这么多时间给我念书。”既翕在阳台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它的到来,让她在艰难中见得一丝明朗。
它也温和道,“有时候,书要和人分享才更有味道。”
既翕看他,嘴角微牵。
它轻声道,“我去看看锅里褒的汤。”
既翕颔首,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她依旧优雅。
它也一样。
宁静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雯初就到了八九岁。
亲切叫她桂姨。
当初特殊移民,她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但尊崇了自己的内心。
四十岁的年纪,不会同既翕的年纪相差太多,但也让人觉得沉稳,可以信任和托付,也能能力照顾好她们。
既翕弥留的时候,雯初哭得天昏地暗。
它见了太多这种场合,但面前的人是既翕,它拥着雯初,安静看着她。
她恍惚的时候,又问起,“找到我的木梳了吗?”
它眼眶微红,这个时候,她想起的还是它。
过往总说丢了,很难过,但弥留的时候,又会忘记,再问一遍。
早前它总回答,家里东西多,指不定在哪里,隔一段就出来了。
她身体也不好,见它太累,也不执着了。
而这次,雯初在它怀中睡了,它唇畔微微勾勒,轻声道,“我一直在呐,既翕,我一直都在。”
陪着你,陪着雯初……
既翕诧异看它。
它微笑道,“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也把我照顾得很好,我一直都在。”
既翕鼻尖微红。
它嘴角微牵。
生命的尽头,它想让既翕记住它最好的一面,就像,它初次见她时候一样。
它为什么会叫吴桂芳?
大概,是当初造它工匠,妻子叫这个名字。
他总和妻子说话,它混混沌沌的时候,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普通,寻常。
既翕伸手握住它的手,它感觉到了她生命的消散。
“雯初……”她轻声,也握紧它的手。
它不假思索,也用毕生的信念,温声道,“我会照顾好雯初,到她长大成人,到她也有自己的孩子,我会一直陪着她。”
那一刻,既翕其实已经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