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团昏暗的光里,他看着宋意生紧闭的睡眼,终于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清晨,宋意生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叫醒的。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昨夜残留的零星倦意还没完全褪去,但记忆里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然退潮,只余下一股累极之后的酸软。
沸腾的米香在空气里氤氲,裴兆正用房间里的电磁炉煮着粥。
两人安静地用完早餐,裴兆收拾着碗筷,忽然开口道:“昨天不是坐车就是闷在房间里,待会儿要不要去林子里透透气?”
闻言,宋意生眸光闪了一下。
窗外,阳光穿过樱树椭圆形的叶片,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
他望着那片舒展的绿意,虽然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却依然被那抹鲜活的生机勾得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推开院门的刹那,山风裹挟着晨露的清新扑面而来。
入眼先是一条蜿蜒的石板小径,曲折地钻进葱茏茂密的树林。
宋意生深吸了一口混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胸口郁结的滞闷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走走吧。”他轻声提议,语气里却藏着掩不住的期待欢喜。
“好。”裴兆应了声,又不动声色地往步道外侧靠了靠,把更宽敞的一侧留出来。
石板路被打理得很干净,两侧是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和低矮的灌木,偶尔蹦出一两只雀鸟,扑棱棱地飞向远处恣意生长的原生木林。
两个人沿着小路慢慢走着。
宋意生原本苍白的脸颊,因为活动而泛起淡淡的红晕,连鼻尖也透出点粉,带得呼吸都变得有力。
裴兆敏锐地留意着,直到看见他有些疲累般地攥住了开衫的下摆,适时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几簇盛放的粉紫色花丛道:“那边绣球开得好像不错,要不要过去坐会儿?”
小径旁恰巧有一个精致的木制凉亭,深褐色的长椅上落着几片嫩叶。
宋意生点了点头,随着他走过去。
山风穿过树梢,卷得叶片沙沙作响,裴兆悄悄抬起手,趁着宋意生望着远处的溪涧出神,将他微敞的衣襟又拢紧了些。
两人在亭子里歇了不久。
山间的阴云渐渐聚拢,遮蔽住阳光,静止的凉意便开始从木头缝里往上钻,随着潮湿的空气,渐渐渗进身体里。
宋意生不自觉地蜷起手指,把拳头往袖子里缩了缩。
裴兆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立刻捕捉到这个细微的动作,适时提议道:“起风了,走另一边下山吧。”
宋意生点点头,扶着廊亭的柱子站起来。
却发现短暂的休息似乎让身体更加松懈,再迈开脚步时,竟显得比之前更觉得沉重酸软,使不上力。
他勉强维持着先前的步调,却渐渐落后了半步距离,一步一顿,踩在裴兆拉得很长的影子上。
山间的雾气渐渐漫上来。
两个人拐进一条更加幽深狭窄的林间小径。
小径顺山而依,坡度比来时更陡了些,偶尔还有石板缝间钻出的几簇泛着湿意的青苔。
宋意生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方才脸颊上泛出的那抹淡淡的血色也迅速褪去,就连额角都渗出些细微的汗意。
裴兆很快注意到身后脚步声的滞缓,不动声色地放慢步子,待宋意生走近时,才状似随意地问了句:“累了?”
“不累。”宋意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低声否认,抿紧嘴唇又加快了半步,倔强地试图证明自己。
转过又一道弯,潺潺的水声忽然清晰起来,一条清冽的小溪横在路的前面。
溪流虽不算宽,水流却颇为湍急,冲刷着溪底圆润的鹅卵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座由几块不规则的扁平大石简单搭成的“窄桥”连接两岸,石面被水汽浸的发亮,边缘不时还会溅起细碎的水花。
裴兆率先踏上去探了探,试过稳固后才转身回到岸上,毫不犹豫地朝宋意生伸出手:“来,我背你过去。”
他用的并不是问句,语气里也没留任何商量的余地,宋意生却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我自己能走。”
他的目光落在那片湿漉漉的石面,身体尚未消退的疲惫感,与对自身平衡能力的清醒认知,让他迟疑了一瞬,却依然没有松口。
话音未落,一阵风突然袭过来,裹挟着山林的寒意,吹得他脖颈发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裴兆忽然抬手解开罩在身上的薄外套,仿佛被那阵风吹得燥热,转手便将带着体温的衣物递到宋意生面前:“帮我拿一下?”
宋意生下意识接住那件外衣。
指尖刚触到上面残留的温度,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看见裴兆已经背过身去,这次连借口都不找了,直接稳稳当当地蹲在了他面前:“上来。”
“”
风声掠过林间,宋意生默默地把手里的外套叠了叠,迟疑地俯下身,另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裴兆的肩膀。
那人的动作利落又干脆,双手向后一抄就牢牢托住他的腿弯,稍一用力,便轻轻松松地将他背了起来。
骤然而起的腾空感让宋意生浑身都绷紧了,本能地收紧手臂环住了裴兆的脖颈,却在下一秒钟,又像触电般地慌忙松了力道,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地僵在半空。
“抱好。”裴兆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托着他的手臂肌肉也收得更紧,“万一摔下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