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小厮急了,小吏看够好戏,拍拍手站直身子,压低声音,苦口婆心道:“大理寺卿孟忻,你可知道?人家就是孟忻那位义女,当着圣上的面,将西北总兵直接送进诏狱的孟家女!”
“大理寺卿……孟,孟忻……”
小厮双目僵直,嘴里喃喃重复着他的话,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小吏捧腹大笑,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开。不知谁家的仆从寻到空档,赶忙迎上来,悄悄往他手里塞荷包。
而那小厮呆愣片刻,回过神,猛地冲到街边一驾马车旁。
他小心翼翼拉开车帘,小声唤着里头撑着脑袋打瞌睡的男人。
“少爷,少爷……”
男人一脸疲倦,眼底还透着青黑,睁开眼,哑着嗓子问道:“打点好了?”
小厮咽了咽口水,眼神慌张,嘴里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说道:“少爷,小的,小的……”
“说。”男人不耐烦地捏捏眉心。
“小的看见玉竹了!”
男人动作一顿,而后缓缓抬起头。
“你说,什么?”
第173章话前尘
米仓胡同,张府。
马车在张府门前堪堪停下,马儿都还未站稳,车内人直接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大步踏入宅院中,一路朝后院奔去。
一路走,男人一路问道:“少夫人呢?”
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跟在身后,本以为他要去老夫人屋中回话,正打算同去,闻言不由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答道:“少夫人今日没出门,应当还在惜春院。”
男人点点头,不再说话,埋头朝惜春院走去。
走到一处拐角时,婆子脚步微顿,落后几步,将其中一个小厮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少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诏狱那边打点不顺利?”
那小厮神色古怪,双眼有些发懵,神游天外一般,闻言仍在愣神:“啊?”
婆子“啧”了一声,抬手用力敲了下他的脑门,怒道:“真是发癔症!我问你话呢!”
小厮总算回神,却不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说出话。
婆子急了,使劲儿拧了他胳膊一下,嫌弃道:“没用的东西!话都说不清!”
小厮抬手告饶,连声道:“李妈妈,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如今张家出了事,老爷因为蔡党倒台失了靠山,本来都快致仕的人,从前在任上收受贿赂、徇私舞弊的事儿被捅了出来,天子一怒,直接将人丢进了诏狱,直到如今都没能出来。
李婆子是张家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在主子面前很是有些体面。张家上下人心惶惶,李婆子自诩张家老人,更是跟着着急上火,好几月都没能睡好觉,此时更是心烦气躁。
“你这说的什么话,随少爷出去的不就是你?定是你个蠢的没办好事,误了少爷的筹谋!”
小厮有苦难言,拉着一张脸,讷讷无言。
自张家老爷出了事,老夫人便一病不起。日子一天天过去,家中银子流水般送出去,大少爷张子显四处求关系、摸门路,可直到如今还没能收到好消息,李婆子越想越气,口不择言起来。
“家中出了那么大的事,后院那几个还不消停!前头男人事多,顾不上这许多事,她们倒好,不说出谋献策、为府里谋条生路,还一个塞着一个作怪!可怜大少爷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也没有,这都立春了,连个愿意缝袜子、绣香囊都没有……”
李婆子一边往前走,嘴上一边低声抱怨个不停。她在府中有头有脸,编排主子编排得起劲儿,小厮却不敢多说一句,只乖乖跟在她身后。
“……整日就知道拈酸吃醋,不是比谁花样子新,就是比谁布料子贵,没一个轻省的……惜春院那个也是个不管事儿的,几个丫鬟妾室都压不下来,嫁来四五年了,肚子里也没货,难怪男人要……”
“李妈妈!”
眼见李婆子越说越出格,小厮赶忙出言打断她,李婆子猛地回过神,再抬头一看,惜春院就在眼前了,只能悻悻闭上嘴,又是心虚又是威胁地看小厮一眼。
小厮低下头,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抬脚往惜春院里走去。
可刚踏进院门,就听里头传来杯盏落地的清脆声响。
只见张子显站在庭院正中,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拉着他的袖子争执不休,一个哭哭啼啼抹着泪,另一个也不甘示弱,躲在男人身后,梨花带雨地解释着什么。
视线尽头,正屋廊下站着个珠围翠绕、衣着华贵的女子,冷眼看着庭院中的闹剧,不言不语。
“行了!”
温香软玉在怀,张子显却没了往日的耐心,烦躁地推开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女子,抬头看见站在院外的李婆子,随口便道:“李妈妈,你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
说完,张子显不顾那二人忽然难看的脸色,匆匆朝正屋走去。
而廊下,冷眼观望的女子也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屋中。
庭院中,李婆子冷哼一声,眼神环视一圈,围站了一圈的丫鬟当即如鸟兽散。
她施施然走上前,看着低头敛眉、再没了方才争风吃醋模样的二人,脸上扯出一个笑:“到让小的听听,今日又是因为什么?”
另一边,张子显几步走进屋内,挥挥手将站在屋内的丫鬟赶走,没看见女人的身影,他直接转身绕进内间,张口便道:“婉娘,你可知道我今天遇见谁了?”
胡婉娘已换了一身素净的裙衫,坐在铜镜前解着发上的钗环,闻言头也不回说道:“我怎么知道。”
张子显几步走上前,语气难掩激动:“玉竹!我看见玉竹了!”
胡婉娘动作一僵,猛地回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