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二十、至今未曾婚嫁、从未在出现在人前……就连与孟家亲近些的人家,见过程荀面的也寥寥无几,问起来,也只隐隐晦晦得了个“是个有本事的女子”的评价。
有人说,孟家对这义女态度遮掩,许是不得不才认下的,对程荀本人想来是不喜的。偏偏人家又入了孟家祠堂族谱,记在崔夫人名下,与正经的小姐别无二致……
也有人不怀好意地暗传,这半路认来的义女恐怕是孟忻在外的一笔风流债,很有些看崔夫人笑话的意思。
——毕竟,孟崔夫妇是出了名的恩爱,家中既无妾室、又无庶子女,后宅只怕比那穷汉的口袋还要干净,早就惹了许多人眼红。
可说一千道一万,这孟家义女,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外头风言风语,孟府内却一如往常。
崔夫人原本还担心程荀对宫廷心有戚戚,特意留了几个晚上,待在程荀身边,准备与她说说自己儿时进宫时闹的笑话。
可很快她便发现,程荀脸上哪里有半分的担心与慌张,比她当年不知淡定了多少,便悻悻回了自己院子。
回去后,崔夫人不免与孟忻抱怨起,孩子太独立要强,自己这个当娘的未免太没有成就感。
孟忻早早地就坐在床榻上看书,听到这话,头也没抬便说道:“那咱们再生个小的,巴掌大一个猴儿,吃饭睡觉都要靠爹娘,够你有成就感的。”
丫鬟婆子早就退出了卧房,崔夫人闻言走过去掐了他后腰一把,嗔怪道:“没个正经!”
另一边,程荀却不似表面那般平静淡然,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孟忻私下虽与她说过几次面圣的忌讳和要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程荀也早与孟忻演练过几次,可面圣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她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心里七上八下地晃悠着,她忍不住想,那位“真龙之子”,那位手掌大齐江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圣上,会如何看待她口中那已然此去经年的真相?又会如何处置而今仍在锦衣玉食、逍遥法外的罪人?
孟忻说,坐上那把龙椅上的人,赢得权力不过是第一步。权衡利弊、计较得失,如何将权力拿稳、拿长久,才是真正需要为之付出诸多辛劳、甚至妥协退让的事业。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程荀自然明白。
哪怕她自认站在正义公理的那一方,可这必然会带来朝野动荡的“正义”,对而今这个亟待休养生息的国家而言,是否就是真的“正义”,就连她自己也都存疑。
上位者眼中的世界,与她眼中的,或许是截然不同。而走到今日,她靠得也并非全知全能的一双眼,不过一些孤勇、一些取舍、一些误打误撞。
就如同当日晏决明为何能精准地得信带兵赶到京城,先帝、太子与誉王的那盘棋如何走到今日的局面,程荀都一无所知。
甚至想得更深一些,范家跋扈西北二十年,没有沈家的制衡,先帝当真没有忌惮么?
阿拉塔单方面撕毁伊仁台留下的政治遗产,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推波助澜?
西北大乱,先帝为何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发难太子,命他困守东宫半年之久?
或许从一开始,程荀便一脚踏入了漩涡之中,在无知无觉中,成为了某条锁链上的一环。
不,不止她。
那些死于瓦剌刀马下的普通将士,那些流离失所、逃离故土的边关百姓,才是真正的工具与养料,供给给了更加“伟大”的事业。
那座巍峨肃穆的红色宫城,像座看不见的大山,牢牢压在程荀胸膛上。
银月如钩,窗外竹影浮动,程荀翻了个身,怔怔望着地板上如霜的月色,睡意全无。
忽然,安静的内室响起两声清脆的声响。
第168章桃枝颤(二更)
忽然,安静的内室响起两声清脆的声响。
程荀猛地回过神,屋中仍是一片寂静,正在程荀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西面的窗户上又响起了两道石子轻敲声。
她脸色一变,仰躺回去,眼睛半眯着,死死地盯着狭开一条缝的木窗,手臂不动声色地伸到枕头下方。
昏暗的月色中,木窗被人轻轻推开,夜风倏地钻进屋内,将书案上的纸页吹得哗哗作响。
那声音似乎也吓到了来人,一直等到书页不再响动,那人轻巧利落地跳过木窗,双脚无声落到地上,一步步朝程荀床榻前走来。
眼前一片黑暗,程荀呼吸平缓,静静感知着空气的微妙流动。那人在床前立了一会儿,一只手隐隐伸向了程荀的侧脸。
说时迟那时快,程荀猛地抬起藏在被褥中的匕首,直直刺向来人!
还未碰到来人,一只触感熟悉的大手骤然握住了程荀的手,匕首凌空的一瞬,寒芒照亮他的脸,程荀看清他的样貌,当即一愣。
而男人另一只手臂在空中一挥,轻松抓住了匕首,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身手不错。”
月光下,男人马尾高束,额前落了几缕散乱的碎发,发尾还夹着些潮湿的水汽,双目直直望进程荀眼中,明亮而湿润。
程荀愣了一瞬,被他松松握住的手一挣,拉住他的前襟向下一扯,将他那张俊美无铸的脸扯到了眼前。
男人被扯得猝不及防,一双眼迷惘而茫然地看着程荀。
“吓我很好玩吗?”
二人离得极近,程荀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说出这句话,声音轻轻的,没有生气的意味,反倒因为彼此交织的鼻息而多了几分暧昧与亲昵。晏决明喉结滚动,月色的遮掩下,一张脸迅速涨红了。
“我以为你睡了。”他压低声音,气音轻轻打在程荀脸上。
“我确实睡了,你把我吵醒了。”程荀面不改色,扯着谎话。
他小声问:“那怎么办?我补偿你,好不好?”
“怎么补偿?”
程荀松开手,身子向后靠了靠,好整以暇看着他。
月光从他身后洒进来,落在程荀身上,她发丝凌乱,柔软的寝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小片锁骨处的肌肤,银白的月光下,光洁如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