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亲卫呆在原地,李显反应极快,当即蹲下,将那碎裂的玉牌一块块捡起,声音都在颤抖:“主子,你怎么、你怎么能!”
程荀看着眼前一众亲卫,他们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五,此时都傻了眼,愣愣看着李显掌心的碎片。
她坦然道:“没有令牌了,我也不是你们的主子,若你们能出去,便自己想办法出去吧。”
六子红了眼,粗声粗气顶了回去:“主子不走,属下怎敢擅离!”
“时间不多了,你们各自去寻生路吧。”程荀无比冷静,“你们在我身边不久,可也应知道我的脾气。我不能走,也不愿用你们的性命拼一个苟且偷生的机会。便是侥幸活下去了,你们的命,紘城百姓的命,我此生都不会心安。”
“主子!”
“这里没有你的主子。”
程荀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果儿身上。
“各寻生路吧。若是有余力,将她也带上吧。”她冲着果儿轻轻笑了下,又转头看向亲卫们。
停顿一瞬,她低声道:“就当是,全了我们一段同生共死的情谊。”
说罢,她推开沉默垂首的众人,撑着虚软的身子,艰难地向外走去。
风雪渐大,刮得程荀睁不开眼。
“主子!”
还未走到中庭,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异口同声的喊声,程荀脚步微顿。
“此时再走,那不是平白叫范春霖看笑话?”
“逃出去也是一个死,不如多砍几个鞑靼人!”
“不趁此时多杀几个长毛杂种,爷爷我就是下去了,也无颜见我那早死的爹!”
“好久没动过手了,正好给我松松筋骨!”
背后渐次响起利刃出鞘的嗡鸣,程荀转身看去,一抹阴影从眼前划过,她下意识抬手接住,竟是一把短刀。
“这把刀,比匕首好用。”
亲卫们大步走到她身侧,李显不知从哪拿出一副软甲,放到程荀手中,沉甸甸的。
“只要主子在一日,属下便任凭驱使一日。”
第153章城破时(三合一)
走出孟府大门,寒风刀割一般刮在发烫的脸上,程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周遭一片死寂。傍晚刚过、天擦黑的时辰,城中各家屋舍门户紧闭,连门前悬挂的红灯笼都熄了,静得好似三更夜深时。
整座城池笼罩在诡异的沉默中,可朔风中却隐隐夹杂着兵戈相见的喧闹声。程荀向城北方向望去,冲天的火光仿若倒流的血海,将整片夜空染得猩红。滚滚浓烟不断向上升起,仍风如何吹,都久久不散。
程荀心跳得飞快,下意识抬手按在胸前。手心触感有些奇怪,她反应了一瞬,才想起是自己方才将软甲穿在了外袍下。除此以外,前襟内还贴身放了程十道的几页书、孟其真的信,和晏决明送来的画册。
木盒拿着不便,她又不愿在这个关头将其丢下——她想,这些东西总该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
思来想去,她干脆将里头东西都想方设法放在了身上。为此,她不光在头上簪了两根簪子,身上还零零碎碎放了不少东西。好在冬日里穿得厚实,即便她将外袍塞得鼓鼓囊囊,也看不出什么怪异。
“主子,我们眼下该做些什么?”六子神色紧绷,难得露出严峻的模样。
程荀抿住唇,认真环视一圈众亲卫。
“你们身怀武艺,不说力挽狂澜、救紘城于水火,自保总不是难事。”她顿了顿,“当真要留下来吗?”
几个亲卫彼此对视一眼,六子咧开嘴笑道:“主子,咱弟兄几个可不是孬货。”
程荀霎时默然,背过身深吸一口气。她调整好神态,转过身刚要吩咐,就见李显的视线直直望着她身后,眉头紧皱。
“那是……”他犹疑开口。
程荀顺着他目光望去,却远远望见空荡的大街尽头,竟有两个男人在路上拉扯。其中一人想要将另一人强行带走,推搡间,二人双双摔倒在地,竟扭打了起来。
程荀原以为是歹人趁机作乱,正想让亲卫上去制止,其中一人忽然露了脸。冷白的月光打在他脸上,程荀仔细一看,那人竟是陈毅禾!
他怎么会在这?
来不及多想,她当即带人追了上去。挣扎中的二人听到动静,陈毅禾一面手脚并用,不顾那人的挣扎将他死死困在原地,一面疾呼:“快来人将这贼子按住!”
亲卫先一步赶到,将扭打的二人分开。陈毅禾半蹲在地,气喘吁吁地开口:“快、快将他捆起来!”
程荀落后一步赶来,被陈毅禾的模样吓了一跳。他那发髻松散地坠在后脑,一身官袍脏得看不出原貌,袖口袍脚都被火燎得卷曲焦黑,还溅上了大片的血迹。
可比起狼狈的外表,更令程荀心惊的,是他脸上状似癫狂的神色。
亲卫们也发现异常,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他与程荀的距离。
程荀定定心神,试探问道:“陈县令,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被我抓到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陈毅禾双眼微凸,眼中布满血丝,对程荀的话充耳不闻,只死死盯着被亲卫制服在地的男子,跌坐在地不停喃喃自语。
程荀心中发毛,亲卫适时上前,在她耳边低声道:“主子,被抓住的那人好像是孙县丞。”
她心中一惊,见陈毅禾撇在一边,转身细细确认。拨开这人散在额前、故作掩饰的长发,果真,他并非所谓毛贼劫匪,确是紘城县丞孙究。
再抬头一看,众人身后那座挂着“孙府”二字牌匾的宅子,程荀当即心下了然。
那边,陈毅禾也缓过劲儿,粗声粗气道:“孙究,枉你在紘城待了这么多年,竟背弃紘城百姓,临阵脱逃!”
孙县丞被亲卫牢牢钳住双臂,闻言也抬起头,反唇相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