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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第2页)

王伯元听得不耐烦,想把他塞进马车里让他回家。却听他突然来了句:“早知道那年上元我就该死在渡口,如此便也不会拖累她。”

他话里的死志令他心惊。他一直只当晏决明是为人良善念旧情,却没想到,他待她竟是到了如此地步。从那之后,他宁愿他永远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在茫茫人海中找一辈子,也好过哪天收到一座孤坟、一具白骨的消息。

二人无言静立半晌,晏决明突然开口:“方才我得到消息,瓦剌已打到宥城百里外,这几日朝中恐怕不安生了。”

王伯元神色一正:“这下范家难辩了……上面是什么意思?”

“蔡庸的门生倒是颇为活跃,不过徐勤也没闲着。我估摸着,还有得吵呢。”

王伯元神情愤慨:“这帮……竟拿此等生民大事做文章!”

晏决明没说话。蔡尚书这些年看似不动如山,身边的门生故旧却动静不小。自从誉王出宫立府参政以来,蔡庸一派为了将他立起来,费了不少功夫。

太子初出茅庐没几年,而誉王在年纪、资历、人脉上都略胜一筹,唯一可惜的不过是立身不正。

大齐与瓦剌的这场冲突,说是誉王党天赐的机会也不为过,蔡庸自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也要将誉王放进去。

晏决明轻叹一声。

誉王能等,太子能等,可瓦剌人刀马就在卧榻之畔,边关百姓怎么等?

经半月的博弈,朝中终于下旨,从延绥调两万兵马前去宥城支援,其余官员调令暂且不提,其中最醒目的是,特命誉王随行,督管粮草筹措、押运。

直至立冬后,西北传来大齐边军大破瓦剌的消息,齐军凯旋而归,誉王在朝中声誉更胜。誉王志得意满,太子也恰如其分地对外宣称身子抱恙,回朝宴后就避开风头,东宫大门紧闭。

次年二月,沉寂了数月的太子终于打开东宫大门,与皇帝彻谈一夜。

第二日,太子接旨,奉命前往荆州督查河道疏通、堤坝修缮。至此,太子终于向朝堂迈开了第一步——虽然远远不如他兄长那般夺目,却也意义非凡。

三月,晏决明轻装简行,带着小厮南下扬州。

与他相识的王孙公子问起,他只轻描淡写说去打理先母留给他的产业。

众人表面如何不言,私底下却传言,晏决明突然离京,背后是宁远侯见太子开始涉足朝堂,终于下定决心将他送出京,不欲他将整个侯府都扯进储位之争的浑水中。

晏决明从四年前重回京城后,其出众的身份样貌气度才学,甚至那不一般的经历,都让他常年身处上层贵族的话题中。

而传言愈演愈烈,到后面更有诸如二人在书房大吵一架、晏决明砸了府中传家宝、被先祖托梦教训之类越发玄乎其玄的轶闻。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人,此刻正立于船头。

江上烟波缥缈,两岸远山重重。日暮时分,碎金洒满水面,兰舟过处,斑斓粼粼。不多时,斜阳西沉,绚丽的色彩褪去,紧接着燃起了点点渔火。水天相接,好似万千星河倒流人间。

小厮天宝走出船舱,给他披上银缎:“世子,起风了,可要回去?”

晏决明不答,反问他:“天宝,你可去过扬州?”

天宝是个机灵人,可在晏决明面前向来老实,“不曾去过。”他语气向往,“不过小的从小就听人说扬州富庶。天下十分富贵,三分在扬州,想来必是极锦绣繁华之地。”

晏决明笑了下:“扬州确是锦绣繁华之地不错,可这富庶也要看富了谁的腰包。”

“你看那脚夫。”晏决明指着不远处。夜幕早已降临,本应是倦鸟归巢的时辰,渡口上仍灯火通明,脚夫一批批出入停泊的船舱,来回运送货物。

“你再看看那艘船。”晏决明指着远处一艘大船,江面弥漫着浓浓烟霭,隐约可见那极气派的船上扬着一面旗。天宝睁大眼睛仔细看,总算看清,是艘运盐橹船。

天宝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听他自嘲一声:“罢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呢?我如今过的好日子,与那些人又有何分别呢?”

天宝有些不忍:“少爷自然与他们不同……”

晏决明遥遥望着那运盐橹船,轻声道:“只愿我此番南下,确实能打出个不同的局面。”

他转身走进船舱:“早些休息吧,大戏都在后头呢,多的是要你受累的。”-

三月天,烟柳摇枝,飞花满天。熏风暖雨吹人醉,扬州最是安逸。

胡家近来很是不安宁,根结就在胡婉娘身上。

去年三月上巳节后不久,胡瑞接到连任两淮盐运史的调令,欢天喜地地带着全家返回扬州,胡婉娘与张子显的婚事也就暂且搁置。

自从离京,胡婉娘仿若变了个人。

短短一年,她从前爱玩爱闹的性子就收敛了许多,终于出落出几分含羞少女的模样。从前喜欢的游戏如今也提不起兴致了,倒是常常卧在贵妃榻上发呆。

胡婉娘难得安静下来,伺候的丫鬟们本松了口气,可她又开始在饭食上做文章。今日嫌肉腻,明日嫌汤咸,怎么也不肯多吃几口。她迅速消瘦下来,有了几分外边酸儒书生说的“楚女纤腰”“杨柳袅袅”的意味。

这可急坏了胡家大夫人林氏。先是寻医问药,又是拜神求佛,最后又将丫鬟婆子们压着罚了一通,责怪她们照顾不周。

程荀被胡婉娘和林氏折腾得不轻,每天面上硬撑着赔笑伺候,心里说了无数句脏话。

丫鬟的事务已经足够烦人,更令她头疼的是松烟近来的举动。

她与松烟相识四年,起初是为了打探胡品之的消息,故意接近他。这么几年下来,两人倒也亲近许多。这些年来,程荀也明里暗里从他那处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因着这层缘故,两人的关系中虽有些真心,可程荀面对他始终有种难言的心虚和歉意。这份歉意让她在松烟面前一退再退。

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松烟对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这份情谊给她带来了好处,她能感知到,有时松烟对她过分打探主子消息与行踪是有疑虑的,只是因为她是程荀,所以一再忽视心中的顾虑罢了。

而她一面卑劣地利用着他,一面极力逃避着他几乎快要摆在明面上的感情。

特别是回到扬州后,得知她已及笄,松烟愈发大胆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先是隔三差五地给她送东西,什么酒楼里的糟鸭、铺子里的蜜饯,只要他出门,必是要带些让人挑不出错的东西给她。

她推辞过许多次,最后他干脆趁她不在的时候放到偏房门口,敲敲门就跑,只留下个不知所措的玉盏看着地上的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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