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下去,杖毙!"太后怒喝。
"太后且慢。"顾宥泽突然出声,"此案牵连甚广,不如交由东厂彻查。若她还有同党"
太后沉吟片刻:"也罢。但这贱婢不能再留在永嘉身边。即日起贬入浣衣局,待查清后再行落!"
兰乔曦被粗暴地拖出殿外。经过顾宥泽身边时,她抬头望向他,眼中满是绝望与哀求。顾宥泽的目光深不可测,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浣衣局的日子比地狱还难熬。当第一缕秋阳刚爬上灰褐色的墙头时,兰乔曦就被管事嬷嬷用藤条抽醒了。粗布衣裳摩擦着昨夜未愈的鞭伤,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钢针在扎。井台边早已排满了木盆,堆成小山的宫装散着汗酸与脂粉混杂的浊气——那是昨日宴会上嫔妃们换下的华服。
"愣着作甚?"张嬷嬷一棍子敲在她腿弯处,"今日不洗完这些,休想吃饭!"
兰乔曦踉跄着跪在青石板上。秋日的井水泛着森森寒气,指尖刚触到水面就冻得麻。她咬破嘴唇忍住颤抖,将整条手臂浸入水中。昨日裂开的伤口遇到冷水,顿时翻出粉色的嫩肉,血丝像红蚯蚓般在水面蜿蜒散开。
"哟,咱们的兰贵人娇气得很呐。"梳着高髻的胖宫女故意撞翻她的木盆,"听说在永嘉公主跟前,连帕子都不用自己拧呢。"
污水溅湿了兰乔曦单薄的衣衫,周围响起一片嗤笑。她沉默着重新打水,指甲缝里嵌着的皂角渣刺进肉里,随着搓衣动作越扎越深。那些金线密织的龙纹凤尾服浸水后沉得像铁块,她必须用全身力气才能拧动。腰间的淤青被粗布腰带磨破了皮,血水混着汗水在衣料上晕开暗色的花。
午膳时分,其他宫女三三两两蹲在廊下吃饭。兰乔曦刚领到自己的杂粮馒头,就被不知谁伸出的脚绊得扑倒在地。馒头滚进泥水里,立刻被踩成黑乎乎的饼。
"对不住啊。"鹅蛋脸宫女假惺惺地惊呼,"没瞧见地上有只落水狗呢!"
胃袋痉挛着出哀鸣,兰乔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晨起时偷藏的半块硬饼还在袖中,可她现在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了。西风卷着枯叶掠过庭院,把井台上晾着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她望着其中一件杏红色的襦裙——那分明是鹤珍珍昨日穿过的,裙摆上还沾着酒渍,像极了凝固的血。
日头西斜时,她的手指已经肿胀白,指关节处裂开的口子里能看见森白的骨茬。最可怕的是右手中指,指甲整个翻起,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每次碰到衣料都疼得眼前黑。可她不敢停,身后嬷嬷的藤条正虎视眈眈地等着偷懒的人。
"贱人!"
一桶冰水突然从头顶浇下。兰乔曦呛得睁不开眼,鼻腔里火辣辣地疼。粗壮的刘宫女揪着她的髻将人拎起来,丝断裂的细微声响在耳中放大成雷霆。
"就凭你也配肖想皇上?"刘宫女獠牙般的黄牙抵在她耳畔,呼出的热气带着蒜臭,"知道浣衣局上个月吊死的杏儿是怎么没的吗?她也是做梦想当主子"
污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兰乔曦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周围宫女们兴奋涨红的脸。有人正用火钳拨弄炭盆,通红的炭块在暮色中格外刺目。
"我没有"她的辩解被一记耳光打断。左耳顿时嗡嗡作响,嘴里泛起铁锈味。
"还敢狡辩!"刘宫女反手又是一巴掌,兰乔曦的簪子飞出去老远,"姐妹们,给她点颜色看看!"
无数双手突然从四面八方伸来。有人掐她腰间的软肉,有人用纳鞋底的锥子扎她大腿,更多人在撕扯她本就不多的衣裳。兰乔曦蜷缩成团,护住头脸的手背立刻被炭块烫出焦痕。剧痛中她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凉风直接刮在裸露的脊背上。
"瞧瞧这身细皮嫩肉。"有人用洗衣槌挑起她的下巴,"听说连东厂提督都对你另眼相看?"
哄笑声中,冰凉的剪刀贴上她的头皮。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大把青丝飘落在地。兰乔曦死死咬住嘴唇,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很快被更多污水冲淡。
"装什么贞洁烈女?"刘宫女掰开她护胸的手,"让大伙看看,能勾引皇上的身子有多金贵!"
就在最绝望的时刻,一阵急促的梆子声突然响起。宫女们瞬间作鸟兽散,只剩兰乔曦像破布娃娃般瘫在血水里。她望着暮色中飘摇的红灯笼,突然想起母亲笑着说我们能活下去了,门楣上挂着的也是这样的红。
夜风掠过伤口时,她才现自己的中衣早已不知去向。勉强用破布裹住身体,却在弯腰时从领口掉出个油纸包——是昨日顾宥泽塞给她的点心,已经被压得粉碎。她抖着手拈起一点碎屑放进嘴里,桂花香混着血腥气在舌尖蔓延,竟比御膳房的珍馐还要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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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她将剩下的粉末紧紧捂在胸口,像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得活着"
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兰乔曦拖着伤腿爬回通铺,却现自己的被褥正泡在尿桶里。她蜷缩在漏风的门边,望着窗棂间的一弯冷月。月光透过"光明"玉牌上的孔隙,在她掌心投下细小的光斑,像极了许多年前,父亲教她认星星时指着的北斗。
墙角突然传来窸窣声。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鼠正啃食她掉落的头,黑豆似的眼睛在暗处亮。兰乔曦轻轻笑了,笑着笑着就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原来人痛到极致时,连眼泪都是滚烫的。
”哭哭哭,就知道哭!惹的我们也睡不好,看我不打死你!”
拳脚如雨点般落下。兰乔曦蜷缩在地上,护住头脸,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就在这时,一声厉喝传来:
"住手!"
众人慌忙跪倒。兰乔曦艰难地抬头,透过肿胀的眼睑,看见一双黑色官靴停在面前——是顾宥泽。
"都滚出去。"他声音冷得像冰。
待众人仓皇退下,顾宥泽蹲下身,掏出一方素帕轻轻擦拭兰乔曦脸上的血污。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
"为什么不让我死"兰乔曦声音嘶哑。
顾宥泽的手顿了顿:"红丸案另有隐情,我需要你活着作证。"
兰乔曦苦笑:"谁会信一个浣衣罪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