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宁远在想:他明明碰都没碰到那串手链,怎么还就扯断了呢?
而林翠莲,身上最后一层护身符就这样在她面前消散,还是在隋宁远一伸手握住她手腕的下一秒,如有神助,玄而又玄,她本就是个迷信的人,这回更加相信现在在她面前的隋宁远绝对不是过去那个病弱好欺负的公子,说不定真是神仙上身,又或者,是死去的莫北姑来找她报仇来了。
林翠莲嗷一嗓子,身子一软,向后软倒,失去意识。
倒是把隋宁远吓了一跳,他向后退一步,用脚尖碰碰林翠莲的胳膊,想说这人别讹上他,他虽然确实想吓唬吓唬,但是也没想着把人活活吓死啊。
还好,林翠莲只是短暂的闭了闭眼睛,很快便转醒,一醒来,睁眼再次看到隋宁远神似莫北姑那张脸,差点再次晕过去。
她拼命吞咽着口水,从地上狼狈爬起来,再次扯住隋宁远的衣摆,将额头递在他的脚面,断断续续哭喊着:“莫北姑,我承认,我承认我的确害过隋宁远,但我不是有意的,他后来生病跟我没有关系,真没有关系。。。”
隋宁远拧眉,不理会后面的狡辩,追问:“你害过他什么?”
“他。。。他从马上落下,是我,是我。”林翠莲咬着食指,快把自己的皮肤要出一个血窟窿,她浑身颤抖,说话颠三倒四,“我只是不想让他。。。学的那么顺利,所以在马鞍上做了手脚,让公马闻到母马的气息发情,这才把他甩下去的。”
这段话的震得隋宁远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甚至忘记在林翠莲面前扮演莫北姑,眼中浓浓尽是震撼,他曾经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倒霉,如果是这样,那是命,得认,可是。。。
居然是人为。
还是这么一个荒诞无比的理由。
“你说什么!”隋宁远伸手提起林翠莲的衣襟,“是你害我瘸了一条腿?”
见他忽然靠近的一张脸,林翠莲哭得更凶,拿出要把头磕破的势头,哆嗦着忏悔:“我。。。我没有,我没有真的想害他的腿,我只是想让他吃一点苦头而已,我没想让他摔断腿,真的,你信我,你信我。。。”
“你该死!”隋宁远再也忍受不了,捏她衣襟的手更紧,几乎将她从地上扯起。
“我只是想给我的自己的儿子铺路。”林翠莲满脸都是泪,“隋宁远比隋辉优秀太多,他若是不瘸这一条腿,将来能文能武,身体健全,必然是要跟我的儿子争夺家业的,我只是为自己的儿子打算,莫北姑,你我都为人母,你该理解我,你该理解我。。。”
“滚。”隋宁远将她狠狠掼在小屋的木门之上,他只知道自己一张脸必然是气得扭曲苍白,“你的儿子处处都要好的,当个宝贝疼着,难道别人的儿子就不是个宝了,只是因为亲娘去的早,就要让你这么欺负,你可还算是个人?”
盛怒之下,隋宁远说出的话已经不经思考,不知不觉间真的带上了莫北姑说话的语气,用她的角度怒斥林翠莲,隋宁远一口气顶在心口,不知道是不是娘亲终于冥冥之中看不下去,真的显了灵来助他。
林翠莲抖如筛糠,最后一次再望向隋宁远的脸,他的一张脸已经完全和莫北姑重合,这么多年,她本就理亏,愧对莫北姑,当年她是如何趁着隋高和莫北姑二人夫妻离心的间隙,设计爬上隋高的床,又坚持不懈给他吹枕边风,说隋宁远和莫北姑母子的坏话,以至于真的让隋高厌弃了隋宁远。
这些种种,她都知道自己对不起莫北姑,莫北姑生前不是个绵软的性子,从她入住隋宅那一刻,便时常觉得后背阴冷,总是疑心莫北姑会不会夜半找她报仇。
她自己吓唬自己,越来越迷信,后来把隋宁远赶出去,也有这样的原因,好像只要彻底在隋宅抹除这母子二人的痕迹,她就能真正放下心来。
如此想着,林翠莲终于还是两眼一闭,呜咽一声,彻底晕厥。
这动静惊了外面的李巧,小屋门开,老道和李巧面面相觑,望着倒地不起的林翠莲,以及盛怒之间,胸膛起伏,长眉高悬,红唇艳红的隋宁远。
“把她拉下去,别惹我心烦。”隋宁远脱了力气,“让我独自待一会。”
屋内又静了,隋宁远走回高台,瘸着一条腿,走的很艰难,他忽然伸手握拳,痛恨无比地狠狠捶打在自己那只瘸腿上,捶得那片早已畸形的骨头疼到发麻,才闭上眼,任由一滴清泪滚着脸上的白粉,从腮下滚落。
祁广在外头寸步不离守着隋宁远一天,看着一个个百姓欢天喜地从那小屋中走出来,无不夸赞隋宁远扮相俊美,气质卓然,真如天神下凡,他这糙汉子越听越骄傲,他就稀罕听旁人夸他这主人家,比夸他自己还高兴。
到了傍晚,他亲眼看见林翠莲进去,本就放心不下,怕这恶毒后娘对隋宁远做些什么,更是一直守在门外,谁知道里面争吵剧烈,不久之后,竟然是林翠莲浑身绵软,被人抬出来。
祁广越想越不放心,也不管老道同意与否,伸手推开了那扇门,想看看隋宁远如何了。
走进这暗沉的小屋,他一时间没能适应,摸着黑回身关了门,刚想问一问,就看见眼前闪过一身白衣,鼻尖萦起脂粉香气。
再低头时,方才还在高台之上,受人敬仰的小神仙正扑在他怀里,晶莹的泪珠从苍白的脸颊上一颗一颗滚落,本就偏瘦的肩膀颤抖不停,似一只折翅的白鹤,绝望悲鸣。
“抱抱我,阿广。”隋宁远闭着眼,哭得鼻尖和眼尾尽是一抹淡粉。
瞧着就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