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脸是多么锋利的武器,沈濯灵小瞧了他。
他的震惊不安是以为秘密被察觉,沈濯灵愿意送一副他的画像去西番皇宫自然再好不过。
沈濯灵却不知道,赫连瞑早已知晓他的存在。
赵宴时无比确信,梁安永不会知道他的恶,究竟有多恶。
他永不会让梁安知道,梁安的爱人血里淌的是淬毒的冰碴,是杀人不眨眼,是占有欲可怕。
他所有的好都是假的,所有温柔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是他给梁安看的,是为留下梁安装的。
这世间唯有这一个,唯有梁安,是他无数次想要禁锢囚禁,用铁链捆在身边……却无法下定决心令那双眼睛蒙尘。
既想折断这人的翅囚于金笼,又怕伤及那身骄傲的骨头。
投鼠忌器,梁安也懂。
所以离开时,把伏山留给赵宴时,告诉他,这不是抛弃。
赵宴时承认自己终于输了一次,一败涂地,在梁安身上。
他爱他,已不是不忍伤他这样简单,而不肯他失去笑意失去光亮。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颗在世间冷漠里结了冰壳无法暖化的心,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赫连瞑的放弃,远没有那么简单。
梁安眼神凌厉,一语未发,扶住身侧的剑。
眼前发色斑驳的西番君主,正用指尖轻点案上信函。
“不瞧瞧吗?”他诱惑道,“打开它,看见宴时究竟做不做得你北赵皇帝。”
他北赵话说得很好,也带着能听出是异族人的尾音。
等不来梁安动作,他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梁安依旧昂首瞧他,下颌绷紧,半点动作没有。
“好吧,好吧,你们赵人是有这样的毛病,总以为水里有毒,纸藏有剑。”
赫连暝急于想要梁安打开那封信,瞧见真相。
他说:“北赵第一忠将,就不想看看真相?你我虽未见过,可我曾见过你父亲,还有那叫盛天的男人,是你的老师对不对?”
直到他提起这两个人,尤其盛天,梁安的眼神终于变了。
赫连暝松一口气,这样,他便能说下去了。
“盛天不止是你的老师啊,梁……靖之?”赫连暝笑一声,“怎么?宴时没告诉过你?”
他看梁安沉默,立时急促起来,往前两步。
“你不了解他,从未认识过他,梁安,让他……回我身边来,带着他的阿娘,他们生在天山里,要随我回天山中去——”
他声音戛然而止,眼里燃起火光。
信纸在烈焰中蜷曲成灰。
“你——”
带着真相的火在梁安脚下燃着,映得梁安眉目如刀。
“你要说的,我一个字也不想听。”他说。
军靴踏灭火苗。
“你的威胁,一文不值。”
这是赫连暝从未想到的结果,他几近癫狂,眼神逐渐凌厉。
“把他还给我。”
二十载春秋,他倾尽所有只为弥补当年无力护住的挚爱。
亲手给送走如雨的王兄灌了一杯毒酒,将西番搅得天翻地覆和成一滩稀泥,继承人被他养成了废物,他用尽了所有,只为午夜梦回时,那张脸上换回笑意。
叫他“暝哥”,而不是冷冰冰的“我恨你”。
“我……我把西番送给你。”赫连暝嘴唇颤抖起来,几乎要跪在梁安脚下,“你要什么,王位,王国,还是土地,我甘愿俯首……只要,换他回来就可以——”
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划开一道血线。
“你的江山社稷,我没有半分兴趣。”梁安皱紧双眉,不懂这世上怎会有将臣民天下当做儿戏玩乐的王,“我要的东西,自会亲手去取。”
赫连暝心如坠冰窟,几乎是要尖叫:“梁安,宴时他是窃国之贼,是要毁了你的北赵——”
“放肆!”
寒光乍现。
“别再唤吾皇名讳,休要辱我陛下。”梁安的剑再近一寸,他冷冷凝视这疯癫的男人,“他母亲你未曾护住,更带不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