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眶闪动着,不知林鸿羽何时告退匆匆走了。
林鸿羽扶剑摁在林府暗门上,粗喘声中。
唰地拉开门板,天光如刃劈开父亲的面容。
林广微坐在其中,在那道光中睁开眼睛。
“老夫的好儿子,光是软禁我就够了?”他笑一声,“一群乳臭未干的竖子,也妄想左右一国根基。”
在林鸿羽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冷声说道:“我便叫你知道,别以为只将人关起来,就能成事,也让你看看,如何才是真正动摇国本。”
“你疯了。”林鸿羽的嘴唇颤抖,不敢相信这是他父亲,“你通敌至此,要葬送我国……”
林广微笑:“不过略施小计,祁策小儿也一样是蠢材,让他以为自己是螳螂背后的黄雀,才会卖力做事。待你兄长回京,我自有交待。”
“北赵皇帝的生死向来握在我手中。”他摊平手掌转动,“这才是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你是谁?”林鸿羽喃喃问。
我?”林广微起身,扯平衣襟,和他的儿子冷然对视,“北赵不可撼动的三朝元老,林广微。”
换来一声笑。
他皱眉,透过那道光,看见泪从林鸿羽的笑脸上落下来。
“永别了,林相。”
宿昌河面硝烟未散,左非凡五指扣住剑柄立于船首。
望向火炮攻击之下,已落荒而逃的北赵船队,他断然挥落令旗:“追!”
冷不防嗤笑一声。
“这样一国,十个梁安未必救得。”他幽幽叹了一声,搔头对一侧士兵笑道,“这一仗,想必格外轻松。”
“左将军,赵兵弃船登岸!”
左非凡先笑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夺过千里镜,左右晃动着,镜筒中只见空船随波晃动。
这证明……
船身猛烈晃动,左非凡踉跄着撞向桅杆,掌心被粗粝麻绳擦出血痕。
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噗通几声跳水响动,过了不过一时半刻,亲兵湿淋淋攀上船舷。
“船行至浅滩,地下有大量暗桩将咱们拦住!”
“不可能!”左非凡大叫一声。
这怎么可能?!
在这样广阔的河域里,要打能阻一国的暗桩,绝非一日一月之功,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则绝不可能!
北赵人给的消息里,根本没有提起过曾有任何异常。
若是梁安想的法子,也总该调兵遣将,凡有动作,必有痕迹!
更何况,他本该往青州去了……
来不及想这些,左非凡忽然清醒过来:“速速传令,后船不准接近!”
也已过晚了。
“左将军!”
在这声破空尖叫中,再回神看,夜空忽被火雨撕开无数裂口,燃烧的火脂裹着铁箭破风而来,钉入帆布的瞬间腾起丈高火舌。
那坠落而来的火球像要袭进左非凡眼里,在这一瞬间,天地斗转。
他撕裂喉咙一般,大叫一声:“跳船!”
水花中,十丈外悄然浮现的皮筏群幽灵一般向洼地急速顺水而来,浸透桐油的羊皮在水面幽幽燃烧,将战船围成火牢。
上下火攻,在连连尖叫声中,载着火药的船只连片炸响,将整条大河煮沸。
夜色中,镜州城外,伏山来回踱马左右张望,焦急不已。
忽听哒哒蹄音撞碎夜露,绷紧的肩胛骤然松弛,纵然没瞧见人,也倏忽撂下心了。
“将军!”他大喊一声,嘶吼撞在城墙折返回来。
劈开夜色,从中而来的,不会再有别人。
墨色大氅猎猎翻飞,在风中飒飒作响,梁安纵马自夜中劈开一道银光。
他夹紧马腹,三指扣弦,冷然对准镜州城墙上的烽火台,想起一年前向他而来的当胸一箭。
弦音如裂帛,铁箭破空声刺穿耳膜,箭羽擦过面颊时带起的风掀开他额前碎发。
轰一声爆裂,烽火台刹那燃起烈焰在夜空张狂舞动。
那是梁安对戎烈宣告: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