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月默默避开,由他去哭。
正撞上过来的梁安。
“哥哥。”棠月叫他。
梁安深深凝望,很快点点头,推门进去,听见李不为露出齿缝的哭声。
他扬眉:“你来寻我,哭些什么?”
李不为哭哭啼啼收起帕子,袖口蹭着擦不尽的眼泪。
“将军。”
梁安后脑勺发麻,瞪着哭得可怜兮兮的李不为沉默数秒,退了三步。
李不为止不住流泪,抽抽噎噎:“您别走。”
……
梁安失语。
此情此景,很难不误解李不为对他有了不好宣之于口的情谊。
李不为将帕子捂在心口,埋头哭得手口麻木。
“谁准你哭他的?”
忽然听见这一声,鸭子似的“嘎”了一声。
他抬头,卷起袖子蹭掉眼泪,看着站在梁安身后那位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陛下——”
他两个字刚嚎啕出来,被梁安一把捂了嘴。
那句“你害得不为好苦”呜哩哇啦散在了梁安手里。
赵宴时敛眉,迅速夺过梁安的手,掏出帕子仔仔细细把上面可能蹭上的口水擦干净,顺便把帕子丢到李不为脸上擦鼻涕。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两侧,就看着李不为跌到地上哭得天昏地暗。
他是太该哭一哭了。
就容他这一回吧。
等看到翻墙而来的林鸿羽,合着就他一个蒙在鼓里的。
李不为恨恨攥拳,咬紧了牙……老老实实蹲在赵宴时脚下,仔细聆听陛下训示。
“仍是沿用我当年呈给东宫的布防图。”梁安屈指敲在上面。
不知道梁安暗中有所计划,李不为听一句惊一句,最终不敢再胡思乱想,认认真真背住了每一个字。
直到听到此次计划最难点,李不为一愣,偏头去看林鸿羽,正撞见欲言又止的梁安。
“无妨。”林鸿羽截住未出口的疑虑,“我来。”
直到离开将军府前,李不为仍忍不住偷觑身侧人,正能瞧见月光淌过那道横贯左眉的狰狞疤痕。
他思量:林将军果然可以亲手对付右相大人吗?
两人悄然离府,又在夜色中并行一段。
“可曾有过那样的时刻吗?”林鸿羽忽然出声,大约瞧出来了,“穷尽半生,只是追逐着旁人的影子在走。”
不知为何有此一问,只是……李不为袖中手指收紧,怎么没有?
长明师哥,便是他一生扯不开的结。
夫子对他的爱重,大半部分,只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师哥的影子。
“靖之也是如此。”
还以为他要说自己,没想到却提到了梁安。
林鸿羽说:“这世间谁不知道平南将军梁靖之的名字?即便不羁如他,依旧自缚于父兄荣光,自甘走在他们身后。”
李不为想,人生长的环境太要紧了,被忠义爱重浇灌出来的孩子,原就生着甘愿退居次席的从容,长不出桀骜的野心。
他自甘走在父兄身后,正是因为他不必往前,在爱和信任里长大,有不必争抢的底气才会“自甘”。
“而我……”
林鸿羽还是提到了自己。
“便是影子的影子。”
他半生如此,从未变过。
家中有天下无双的兄长,战场有英姿勃发的好友,自幼从未听过一句来自父亲的认可,得到的只有“比你大哥还差得远”“年幼无知休要自傲”。
为得父亲一缕目光,林鸿羽丢掉自我,站在林府便做林家的影子,站在沙场便做梁家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