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祁来犯佯败,于是林鸿羽顺理成章步步高升,军功赫赫,不亚于梁。
梁安想不通,这也是他的国,他的家,是他也用尽学识建树之地,是儿子拼死护住的天下。
“你怎能——”梁安攥紧林鸿羽的手背青筋暴起,眼底泛红,怒而斥道:“要他背负叛将骂名,让瀚昀去做这等事?!”
全然不顾及林鸿羽的人生,将一个在忠诚之地长大的少年人,踹下深坑,周旋在叛国通敌的腌臜丑恶之中。
字字句句都化作利刃戳进林鸿羽心口。
“靖之……”林鸿羽喉结滚动。
他望着眼前人,想起那些被谎言割裂的少年肝胆,不止梁安被裹挟其中,他也一样。
梁安的相信,全成了回旋而来的箭矢,扎得他体无完肤。
梁安没质问他,选择了质问他的父亲。
该对这脱口而出的维护“不可置信”的,但林鸿羽应当是最清楚的人,梁安本来如此。
一旦触及真相,比起承认身侧全是谎言,想到好友曾承受怎样滔天巨震更是痛到无法呼吸。
这是一个军人的耻辱,是对心怀天下之人的践踏,林鸿羽究竟如何才能再一步步走到梁安面前,他没说过,可梁安懂了。
林鸿羽的眼神落在父亲身上,那个自幼仰望的背影,连半分赞许都不曾施舍。他也……为此承受太多,太痛。
直至师父自戕那日,兰渝揭露身份那刻,林鸿羽终于明白,他追随着父亲走上的路,害死了多少不该死的人。
那些跟着他和梁安一起走出青州的朋友,一个也没归来。
和他打得不可开交,又总担心他伤了累了吃不饱饭的憨包……他最好的朋友伏山,落得凄惨境地。
那是他第一次,终于撇开父亲的目光,想要迎着他曾有过的最灿烂的光走去。
“瀚昀。”梁安张开手掌,看着他,“今朝友是今朝友。”
“明日愁非我所求……”林鸿羽喃喃念了。
他颤抖着抬手。
“鸿羽。”
林广微的声音如同大钟盖顶而来,吓得他一瑟,泪从眼中坠落。
“过来。”他说。
“爹。”林鸿羽叫他,“自幼时起,大哥是您的儿子,而我只是他的弟弟。”
林家公子颖拔绝伦举世无双是林凇平,林鸿羽的名字从未出现在人前,他是林广微的次子,是林凇平的胞弟,是林二公子,但林家公子的荣光永远属于兄长林凇平,他不过是暗影里的次子。
林鸿羽是他人叫不出来的名字。
可青州不一样。
“逆子。”林广微冷声斥道,“过来。”
六年前,那倒计时前的快活之日,天阙楼下的河灯里,飘摇着一个儿子的心。
【将军别拉偏架,林二听了我的,怎么不给我听他的?】
【行啊,给,自己看,你能看懂也行。】
【将军!他又笑我不认字,你还管不管了?!诶,两个点又两条腿,这个啥吗?你咋画了条大眼儿鱼在上面?】
那是父亲的“父”。
他追了半生,追不到的那尾鱼,是他的父亲。
重重合握在一起的手掌,是林鸿羽的决心。
他终于放弃了,父亲的认可。
“靖之。”林鸿羽紧握他手,瞪大了眼又眨落泪,“对不起。”
“别说傻话。”梁安胡乱蹭掉他眼泪,抹在他身上,“学点好的,爱哭就算了。”
林鸿羽笑。
身前是林广微的笑声。
他扶额,头疾果然愈烈,冷笑起来更是疼痛。
“不愧是梁守青的儿子,你们梁家人皆有一脉相承的天真。”林广微叹出一口气,吞下镇痛药丸,“和他一样,有叫人信服的本事,你是,你兄长也是。”
他说着,笑了一声,扬手划向林鸿羽:“从前继之活着,平儿也总做些如羽儿一般蠢事。”
直到梁绍死了,他才终于醒悟。
林广微叹道:“我分明不想伤你,却总在叫我做恶人。”
这是实话。
“人心不狠,做不成事,若不顾及那些,干脆先杀了你,今日我这逆子,便也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