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棠月听他提起梁绍甚至冲淡了鞋子被一个男人穿回脚上的羞臊,她口齿不利,磕磕巴巴问道:“大哥?什么傻事?”
林凇平拍拍她脚下的灰土:“丢了鞋子,踩在地上,不过你哥哥还不如月儿你聪慧,当时正是隆冬时节,地上厚厚一层霜雪,他赤脚踩在上面还要我同他一起发疯,好在现下无雪,你愿意踩踩倒也无妨。”
梁棠月两只鞋重新穿回,平稳落地,她慌忙想站起来,眼神扫到林凇平的腿又惴惴坐下。
林凇平察觉到了她的细心,更笑笑:“不过女儿家的细腻心思他半点没有,比起你,他更像个无赖。”
“大哥?无赖?”梁棠月瞪圆了两只杏眼,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梁绍跟这个词放在一起。
林凇平听她不可置信的语气笑意也深几分:“想必在家里他一定很有长兄模样,与我相处判若两人。”
梁棠月听前半句重重点头,后半句又不知怎么回应才好。
但林凇平并不要她回应什么,平日里不多话的人自顾说了很多。
他回身看院落中央的梅树:“那树,也是从前你大哥种下的。”
梁绍面孔浮现在他眼前,看见那少年扛着棵树苗兴冲冲过来,滚了一身泥巴才费劲栽好。
林凇平冷眼看他,又无奈端茶过去擦掉梁绍脸上的泥,皱眉道:“你若非要栽树就差人来,这些事何必你自己费事?”
梁绍夺过他的帕子胡乱抹脸,就着林凇平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盏茶,喘匀气才呲牙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树,是我爹路经东邦界内带回来的好苗子,那边红梅开得好,品种耐寒种在咱们这儿正好。”
“东邦?”林凇平皱眉,“从这么远的地方运棵树回来,谁的主意?”
“当然是你小友我。”梁绍坐下,得意指着自己,“上回不是答应要补你生辰礼的?”
林凇平想起来,那是去年的事了,梁绍没赶回京都,他早已忘了。
他失语,半晌才说:“你说这世间寻不着的珍礼就是这个?”
院中那棵看起来有些失水的小苗可怜兮兮样,被不懂行的梁绍种得乱七八糟还略有几分歪了,真叫人怀疑他的真心。
“你天下无双的林凇平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梁绍摇头晃脑笑道,“你生在九月霜降时候,种棵红梅正衬你,落雪时候有霜雪有红梅,还有比这更恰当的生辰礼么?”
没有了。
那时能言善辩的林凇平有一百种理由可以驳回梁绍的话,但没有。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唯一的朋友梁绍软了心肠,柔了眉眼,对他说:“那要多谢你了。”
“那是自然。”
梁绍的笑映成眼前的梅树,林凇平的笑又收敛,回头看梁棠月。
他又说了一遍:“你和你大哥长得很像。”
梁棠月怯怯说:“大哥说我长得像母亲。”
“是,你和继之长得很像纪婶婶,靖之反倒更像将军多些。”林凇平点头,他看着月光映衬下亮晶晶的眼睛,微微笑道,“你们母子三人的眼睛,真的很像。”
不笑的时候也像在笑,是天生的笑眼。
“平哥哥。”梁棠月低声叫道,听他提起梁安还是问道:“小哥他……好吗?”
“他很好,你不必忧心他。”林凇平问,“是因为这个才睡不着?”
梁棠月扭捏着,偏过脸去,最终还是点头。
林凇平轻声宽慰:“是我多事,带你来林府叫你心乱。”
她使劲摇头,又喃喃说:“我不想成为小哥的负累,如果我在梁府没人看顾,小哥不会安心的。”
林凇平看她许久,微微摇头:“傻姑娘,你是这世上与他最亲近的人了,无论何时也不会成为他的负累,你只会成为他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的决心。”
梁棠月怔住,她从没这样想过。
她打心底里认定自己没用,帮不了任何人,也做不好任何事,不给身边人添麻烦已是她能做到的所有。
“即使你不在他身边,哪怕你们相隔千里万里也好,任是什么都无法分开你们。”
林凇平声音轻而柔,比天上倾洒下的月色还更温柔三分。梁棠月仔细听着,把每个字都装在了心里。
“哪怕你们此生不复相见。”说到这里林凇平忽然停住,片刻后又重新说道:“哪怕你们此生不复相见,只要他想起你,都会撑着他走过一步又一步,一天又一天。”
梁棠月点头,又小心问道:“平哥哥,你想到林二哥哥了?”
她见林凇平不说话又宽慰道:“你不必担心,林二哥哥厉害得很,就算远在青州也总有回来的那日,我能等回小哥,你也能等回他的。”
再后来梁棠月没得到回复,只看林凇平皎洁月色下显得格外清冷的侧脸,像是摇了摇头,又像是她的错觉。
回过神来梁棠月又脸颊红红,想起林凇平握住脚掌穿鞋的那一瞬间连脚心都跟着发热。
“总之你放心。”她掩耳盗铃般极快说道,“从今以后有我在家里,无论如何也会守好咱们的家。”
梁安看她坚毅眼神触动且窝心,他重重点头答应着。
“小哥知道,你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