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守青走后梁安还是会想他,白日里再怎么带着笑意,再怎么浑不在意,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鼻尖酸涩。
他想起自己说“不怕”,梁守青就用长枪把六岁的梁安挑起来丢在了马上,带梁安去了他一家以命相护的地方。
他的根在青州,他的魂在青州,不会为了任何人,也不会为了赵宴时永远留在京都。
赵宴时……
梁安想要带他回青州去,这念头又实在荒唐。
可是赵宴时……
京都又算得上是他的家吗?
覆在眼上的凉吓得梁安酒气散尽,他抓住来人手腕条件反射去摸靴筒,就在瞬息之间闻见了甜丝丝的味道。
像是桂花香。
“靖之。”
“……宵行。”梁安回身烫着了一样松手,惊愕道:“你怎么……”
“去哪里喝酒了?”赵宴时蹲下收回手,歪头看他,没答反问,“这样冷的天,吃了酒躺在地上要生病了。”
他身上的温度像是扑到梁安脸上了,让梁安的脸热烫。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爽约,只是……临时有事。”梁安忙解释,说着说着又憋出一句:“我怕你睡了……”
“你总不能事事只惦记着我,在我这里你不必说这些话,我怎么会怪你。”赵宴时摇头,“我没在等你,只是睡不着随便走走而已。”
梁安知道他在说谎,他一定是在等梁安的。
“宵行,待到时局平稳你想做些什么?”
“怎么问起这些?”
“我醉了,就爱说些胡话。”
赵宴时沉默过后说:“我没想过这些。”
“那从现在想也不算晚。”梁安急促说道,“你……”
赵宴时看他:“我?”
“你可想过要去青州?”
梁安的话脱口而出,惊了两个人。
许久沉默之后梁安握拳尴尬道:“我是,是醉了,你快歇着,太晚了,我得走了……”
他不自在摸了摸脸,想站起来时手被拽住,赵宴时的指尖总是凉的,到了这样的时节更是凉得人心里一抖。
“我做不了主。”赵宴时低声说,“我这样的身份只有被人安排的份,不可能被指向青州的。”
梁安彻底醒了,他刚才脑子混沌一片,确实不清醒了。
皇帝连外人都忌惮至此,更遑论有皇家血脉的儿子。
青州,不会有任何一个皇子会被派往青州。
那是北赵的心腹之地,无论是接近北赵最精锐的部队,还是抱有里通外国的野心,对一个皇帝来说都太危险了。
“没关系,靖之,没关系。”
赵宴时像是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手轻轻盖在梁安的头上,顺着掺着甜丝丝桂花香的风温声说:“不必担心我,靖之,我一早知道我们不会永远在一起。”
梁安木立沉默,为头顶上那只轻飘飘又重有千斤的手,为赵宴时口中说出来的话。
“一日朋友,就是一世朋友。”赵宴时说的梁安曾对他的说的话,“无论我在哪儿,你在哪儿,你总不会忘了我,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那只覆在梁安头上的手被人捉住,又紧紧握住。
除了桂香还有浓重的酒味飘来,和在一起是甜丝丝的醉意,梁安的手宽厚结实,布满了粗硬的茧,擦在人手上叫人无措,不知是否喝了酒的缘故,烫得人哆嗦。
“宵行,宵行……”
梁安把那只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垂头低声呢喃叫着他的名字,他不知为何,没有目的,只是想把胸中被酒点着正在燃烧着的火顺着这两个字灭了。
“嗯。”赵宴时回握住,应他,顿了半晌又点头应了一声:“嗯。”
梁安无法承诺做不到的一切,只能闭着眼睛一遍遍痛苦叫他的名字,以期得到平静。
赵宴时知道他在痛苦什么,越收紧两个人的手,让那一点压迫的痛感在眼前人体内沸腾。
他盯着面前人的发顶敛起脸上的一点笑意。
不会结束的。
梁安。
还差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