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过想问清楚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你现在清楚了?”
“没有。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从前的执迷,今时已经面目全非。那我们就不要再去碰它。
“她等了七天之夜,随后也离开了。她一直在台湾生活,那里追她的男人很多。最后她嫁给一个日本人,好像是赤川外相的公子。”
这已是1952年的事。
1956年秋天,菱香得了一场重病。于是她把巫女的位传给真琴,真琴是天照家的长女,同年,由她弟弟天照真草继承【龙忍之章】。
又过了一些年,真琴患了绝症病故。之后继位的巫女是源氏芹夏。
她便是信一和千雪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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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川小百合』
1997年,春,台湾宜兰。
陈姊说前厅有客,我让她扶我下楼梯。行到半程,我就看见那一箱“上海双喜”,登时认出小王。
他知道我忘不了上海,所以每一年都会寄来这款香烟。转眼半个世纪,时光浮沉,大家都苍老了去。常常借着烟香,追溯旧事流年。
此番他来台湾看我,除了香烟,另外带来一个消息。
“若林秀树的弟子我找到了。”
“原来真的有。”
“有,在日本。”
“那巧的很,恰好我先生在日本有个局。”
“我们……邀他一起进来?”
“让我想一想。要么,小王,你先回去中国,等我想好,你再写信给他。”
“那你保重身体。”
“嗯。对了,小王。他叫什么名字?”
“信一。营下信一。”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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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多年前,当我还是北岛小百合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
那时候天下大乱,整个世界都在狂。人世间的道义裂变成很多相悖的立场,人把立场推演至极,这就成了狂。
原来相爱也是这样的。
我以前很单纯。爱一个人,就幻想和他一样。可是他中毒了,我要设法为他解开。如何解得开,他就和我一样了。
当时我有个朋友叫作五十岚菱香,她一直奉劝我。
“小百合,你不要这么狂。”
我觉得很可笑。一个人不喜欢战争;又不欣赏什么国族大义;更无谓宏大的野望。我只不过想要一方静土,两情相契。像这样,怎么狂?
“那天原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输了,因为你根本不敢告诉他。”
“他……出生在广岛。”
“你也是。”
“我怕前功尽弃。”
“那就永远不要告诉他。”
“怎么可能?”
“所以,小百合……无论枪和火炮,温床或是拥抱,从来只换到苟且偷欢的时限。你知道日本为什么会败?皇军在中国苟欢了八年,早就过了时限。”
妄想改变一个人的信仰,永远永远都不会有胜数。何况他那么倔强,从一开始就注定玉石俱焚的下场。
“我看你这么伤心,你为什么不杀他?”
“我说过不杀他。”
“你也说过不后悔,可是你去了台湾。”
“那是我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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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刑。
这个晚上,他已经第三次昏死过去。他们把硫酸和火碱倒在他脸上,“嗤嗤嗤”就开始烧,空气中散发着诡异的味道。
这其实是我的主意,因为我说过不会杀他。
看着他俊美的面庞一点一点烧蚀,白皙的皮肉在一瞬间撕裂绽开,直到露出嶙峋的面骨,血肉一片模糊,连骨质都被烧焦;我忽然觉得快慰,却又说不出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