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并未迎合她的目光。
挽起海曼的胳膊,随着海曼将军跨步离去。
小百合似笑非笑。
寒蝉转过身向着她望去,目中却又好似无人。
凝停几秒,将缠在臂上的绷带缓缓解开,迎着洞穿而来的凛冽风势,末端持在手指间,就任它伸开飘舞。
在绷带揭开的地方,正是曾经程建军用烟头烙下的伤痕,耻辱而又丑陋。到今天,还有化脓可见。
犀利的风吹在伤处,带来阵阵刺痛。而寒蝉微笑着,看着淤痕累累的绷带此刻竟犹如旌旗飘舞,自有一股骄傲气质在她眉眼间流出来。
随后,寒蝉放开手去,就见它随风而去。
“阿婆,那我走了。”
海曼扬起骄傲的头颅,任寒蝉搀挽着他,由扶梯而上,步向直升飞机停靠的坪台。
……
探照灯的光束中,直升机腾空而起。广阔的视野中,整个城市的灯火彼此呼应,辉煌漂亮。
“要他见阎王,我说那俩小鬼还差的远了。”
海曼平静的说道,指了指脚下大厦的外墙……
“那么,将军。就由我们,去灭了三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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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曼的直升机随后消失在夜空。
整个月玖神社又回归到黄昏之前的宁静。
刚才的交汇冲突,人来人往这时都已飞去全无。
五十年的生关死局,作弄游戏仿佛都随同寒蝉臂上的绷带荡失在一阵夜风,不知散落到哪去。
“就这样……结束了?”浩司观望一周,意犹未尽的问道。
小百合似未听见问句,随着浩司的眼光,将神社间的花树,植草,莲池,水车,石井,吊桥,山型,神器,筑物,风之苍,林之麓,火之红莲,山之磐……
一一看望。
而后,她由衷说道:“这里真是好景。”
浩司有些丧气的说:“只可惜损了玻璃。”
小百合打趣说:“人要逃避,总会需要找一个出口。”
“是你避的太久了。”
“呵。”小百合现出不置可否的笑容,将手中的折扇递给王国权接过,王国权小心收下,又交与浩司手中。
行至拜殿前,她轻轻摇响上方悬挂的青铜铃铛,再对着拜殿两度深深鞠躬,击掌,合十,再颔首。
“在台湾……都还好吗?”浩司近到小百合身旁问。
“一下雨关节就犯疼,老了。”
两人朗声笑了起来,夫妻俩人许久没有聚首,那些往日的一切转眼就飞瞬而过。就连刚才的剑影与硝烟,都像是好久以前发生的事情。
“带你去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浩司牵起小百合的手走入神社深处。小百合的肩靠近浩司,王国权从背后看他俩人,就是一对依偎的伴侣。
神社的后面,尚别有洞天,转过几条蜿蜒走廊,浩司打开一扇桃木雕像牙镶金门把的厚重大门,竟是一流温柔歌曲缓缓送来,细听歌词,是周璇的“夜上海”。
室内灯光摇曳,情调慵懒,恍若昨日重现。
却是浩司将1944年的“玛雅夜总会”也原封不动重建出来。
“喝杯水酒再走吧。”浩司微笑。
“……”
小百合惬意躺在椅背上,晕黄灯光将脸上的皱纹揉合,恍惚间好似当年北岛小百合的笑靥神情。
“我不想走了。”
那一夜,是赤川浩司这一生笑得最灿烂最开心的一次。
那个老人家竟然露出童稚般的笑容,像是获得奖品的孩子。
浩司正待回头,王国权却不等嘱咐,便将暖好的酒和杯端上,然后静静退隐。
那一夜,这对夫妻喝了很多酒,醉了,便相拥躺卧在枣红色沙发上。
那一夜,王国权坐在神社旁近水亭阶上,头倚着栏柱,瞇着眼睛哼着小调,脸上无悲无喜,脑中却是波涛翻涌。
似是听见呵在耳旁的温暖气息,伸出手,触碰到的是旗袍丝绸下鼓动的心跳。
循着深处缓缓探去,是宜兰暖春雨季的湿润,呼吸间似是百合花香,然后是花里甜蜜,再也分不清是香气还是甜腻。
撑着伞往雨中走去,但听见温柔歌呻,吟唱婉转,断续间却又绵长相连,丝线般纠缠裹绕。
再于是,收起伞任雨水打湿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