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泠静只能摇头,客套地道自己,“多谢娘娘关心,算得习惯。”
陆贵妃娘娘似乎不太信,“是这样吗?”
她目光又看了弟弟几眼,“最好如此。”
陆慎如只垂着眼眸坐着饮茶。
没过多久,门外有小太监唱声,皇上到了。
这是杜泠静第一次见到这位帝王。
他只穿了便服,手上戴了两串佛珠时刻拨在手边。
他身形偏瘦,分明是龙椅上的帝王,脸颊、眼窝有些凹陷,使得他细看之下不似中原饱满面相,另有添有几分疲意,略显病态。
杜泠静隐约明白为何文武百官急于立储。
皇上非康健之态,东宫空悬,不是好事。
但皇上说话却缓慢而显得慈和。
他也浅浅问了两人几句,提及杜泠静的父亲杜致礼,皇上长叹了一气,“水火无情。”
他没深言,杜泠静自也不好多语。
当年先帝终于她父亲,提出的新政在先帝朝锐不可当,但到了今上新朝便生了钝意。
眼前这位皇帝不甚认可她父亲的新政,兴许还有个旁的缘故。
当年先皇要立另一位皇子为储君,而她父亲则是先帝提上来,给新君的托孤之臣。
之后新君变成了今上,所谓托孤之臣处境又怎能少了尴尬?
皇上却对这桩婚事颇为满意,“朕又沾了你们的喜气了。”
喜气……在帝王眼中,联姻带来的是平衡朝堂的用意,是喜气,其他皆不值一提。
杜泠静低着头谨言慎行。
只有陆怀如、陆慎如姐弟同他闲谈了一阵。
出宫的时候,皇上也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宫门一道一道打开,也如进来时高耸入云的城门道道开启。
门内宫阙高殿,孤王嫔妃,门外朱门广厦,贵胄权臣。
这一刻,入京月余的杜泠静这才真正意识到,无论她多么不想进入这片漩涡之地,此时此刻也已经双脚踏入,一时不得离开了。
她看着那高耸的城楼,深吸了一气,又缓缓叹了出来。
但她已太久没来京中,也太久没仔细听过京中的事。
不知是勉楼将她困住,还是她自愿困在勉楼里,外面的事她很多都不知道了。
如同蒋太妃娘娘所言,这世间不独父慈女孝、青梅竹马,也不独书山学海、古今文章。她该有更高阔的人生,才不枉世间一遭。
又或者像是沧大哥说的那样,勉楼之外,地阔天高。
她不知道他们说得高阔,到底是怎样的高阔,但若她还想谋些自由,谋些对自身的掌控,那便不能继续闭起眼睛。
或许往前走,往前看,有他们说的高阔罢。
城中人潮交织,这两日异常混乱的心思,却随着窗外景色略过,一点一点地落定下来。
下晌杜泠静回到府中,便让秋霖把带来的物件都拿出来规整好,又吩咐了阮恭着人回一趟青州,把她之后会用到的笔墨书籍、随身物什都带来,去信吩咐杜氏刊印社的掌柜来一趟京城。
她是一时无法回去了,勉楼却不能荒废。
杜泠静想起自己这趟北上,原本只为了收两本流出来的宋古本,没想到陆陆续续一直有古书流出,这才引得她一路向北,直到京城门外。
若说这月余以来,从收书到给邵伯举续弦,再到突然嫁进侯府,种种事情足够奇怪,那么这些怪异的开端,便是从她一路连收了八本古书北上。
她唤了阮恭,“我记得父亲在京时,有一位交好的举人章先生。”
此人在外城有一间小书铺,是贫寒书生最爱流连之处。
后来她回青州,父亲又过世,同这位先生倒不怎么联系了,只有她打发人进京办事,会记着让人往他家中送礼探看一番。
此刻想起来,杜泠静叫了阮恭。
“你去外城走一趟,看看章先生近来如何。顺便帮我问一下,他可晓得京畿一带乃至北直隶,有什么特殊的人大量收过或者卖过宋版书。”
那八本宋书来源都颇为偶然。
若一本偶然也就罢了,本本偶然就未必是偶然了。
会不会,从最开始就有人引她来京呢?
她叫阮恭,“你让章先生帮我仔细打听一下。”
她刚说完,就见那位侯爷走了进来。
陆慎如在外院就听说她在吩咐人将东西都拿出来了,这会见她立在书案前跟阮恭吩咐,眸色都亮了起来。
“吩咐阮管事做什么?他可忙得过来?要不要我给你另派些人手?”
杜泠静看过去,眨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