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待姑娘同她料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她不由道了一句,“侯爷,倒是颇有些耐性。”
确实。
杜泠静先前便惊讶过,如今看来,能坐到如此高位的君侯,恐都能忍得常人所不能忍。
杜泠静对他实在算不上了解。
她清咳了一声,将此事略了过去。
秋霖伺候她洗漱,但见她唇瓣微有点红肿,拿了药膏出来,给她擦了些许。
杜泠静耳边热了热。
这时阮恭来回了话,道是先前杜泠静让他去寻的老爷生前的学生旧友,但凡在京畿的,他都派人去看了,有了结果。
杜泠静立时收了神思,让他禀来。
他道有几位年纪大的,倒还在家中颐养天年,“但也有两位亦不见了踪影,就是近日。”
杜泠静讶然,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似乎都与父亲有关,包括书院失踪的先生和学生,他们同三郎相熟,正是因为政见相合,都是支持父亲当年新政的人。
她这么一想,想要回一趟澄清坊,去父亲书房里试着寻些东西。
谁料刚出门没多久,竟被人拦了下来。
杜泠静看向车窗外的人。
鹰钩鼻悬在不易相与的面上,邵伍兴跟她开了口。
“陆侯夫人,不知可有闲暇?我兄长有请。”
杜泠静顺着邵伍兴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街边河畔,邵伯举正负手立在树下。
崇安皱了眉,示意她若不想去,根本不用理会。
这是永定侯府的车马,只要夫人不愿意,谁人都近不得夫人的身。
但杜泠静想了想,还是下了车来。
街边人潮川流,邵伯举显然比上一此枕月楼一见,明显瘦削了不少,眸光不再笃定着闪着探花郎的光彩,隐有几分疲惫。
他开口便道。
“静娘不欲嫁我,此番嫁了陆侯,他待你可好?”
杜泠静没回他的话,只问,“邵大哥想同我说什么。”
邵伯举笑了笑,“我想请静娘帮我办一件事,只是小事而已。”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目光掠过崇安和侯府一众侍卫,压低了嗓音。
“只不过这件事,是你、我、扈氏兄妹,我们这些旧人之间的事。同陆侯并不相干,我只与你相商。“
第26章
“我们这些旧人之间的事,同陆侯并不相干,我只与你相商。”
水岸街边,杜泠静闻言不由特看了邵伯举一眼。
邵伯举转身往水中看去,日头还未高声,淡薄的日光似轻纱铺在水面上,幽幽随波逐流,将人眼眸也映的平添几分怅然之意。
杜泠静听见邵伯举道,“我不想再让事情闹大了。不管是我还是扈廷澜,又或是其他人,能有什么好处?不过是让人看到我们手足相残,借机将我们都拖下水去罢了。”
他没说是什么事。
她看向邵伯举,见邵伯举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中收回目光,投到她身上。
“我知道静娘你也在找人,而你这位新夫君陆侯也一定在找吧。若是你能联系得上他……”
邵伯举说到此处顿了一下。
杜泠静晓得他说的是扈家大哥扈廷澜。
她听扈家小妹扈亭君说过,说邵氏家大业大,却容不下三房四房的子弟。自父祖辈的恩怨一直延续到邵伯举这一辈。
他父亲这个庶出的儿子,因传闻他们的姨娘因争宠气死了嫡母,被嫡长两房打压,在族里抬不起头来,无人接济,度日艰难。邵伯举少时连族学都进不去,他父亲不敢去族里多言,拿钱打点族学先生,才让他能在窗外跟着听上几句。
冬日里族中其他子弟在学堂里围炉读书,他则手足开裂地站在门外的雪窝里,一笔一笔颤手写下先生的功课,等先生出来透气的工夫,让先生看上一眼。
越是这般,邵伯举越是铆足了劲读书,非要读个出人头地。
后来窦阁老的幕僚,看在他姑母服侍彼时尚是殷王的皇上,又见他真有才学,这才将他介绍到了京畿书院读书。
邵氏听闻他得了此等帮衬,无不鄙夷,他父亲则越发在族里受到打压,他来京读书时连见新衣都买不起。
那一年,是同窗的扈廷澜将自己的衣裳借给他,又嘱托妹妹扈亭君亲手替他缝制了两套厚厚的冬衣,度过了整个寒冬。
邵伯举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恰次年春,扈氏兄妹家中有急,匆促回了一趟沧州。不想在路上却被土匪抓走挟持,每日杀一个,与官府交易对抗。
杜泠静听扈亭君说起此事时,嗓音仍旧有些心有余悸的发颤。但那次,正是邵伯举听闻之后,不知怎么混到了土匪窝子里来。他满身是血走来的时候,她都没能认出来,还是她大哥一眼辨认出来,“伯举?”
邵伯举彼时眼睛都亮了,顾不得自己满身的血,砍断了帮着兄妹二人的绳,背起无法站立的妹妹扈亭君,又拽住扈廷澜的手,就往山下奔去。
那晚他说,“我也总算还了你们兄妹一点人情。”
他们就这样结下了过命的交情。亭君出嫁时,邵伯举给她添的嫁妆比她兄长扈廷澜还多,引得扈廷澜摇了一天的头,邵伯举反而拉着他喝得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