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语槐轻应了一声。
中间隔了许多年,王紫玉几乎快要认不出她来了。
看着面前这个戴着银丝细框眼镜,气质冷清疏离的女人,俨然是已经改头换面。
温语槐站在病床边,修长的手里捏着车钥匙,一丝多余的点缀也无,安静贵气,看起来居高临下。
但唯独那双眼睛,冷静镇定的那股劲儿,跟当年记忆里那个羽翼未丰的女孩渐渐重合。
“您保重身体。”
温语槐像是个寻常晚辈一样,说着让长辈舒心的话。
似乎两个人之间不存在任何难堪的事情发生。
过去的一切都难以在她那张风轻云淡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王紫玉恍然间想,当初还真是小看她了,的确是个厉害角色。
只可惜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自己现在也老了,什么都干不成了。就连想让自己儿子女儿到病床前尽尽孝心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儿子远在国外,回来都很困难。女儿呢,更是记恨着她。
王紫玉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过来看她的居然是当年她费心打压为难的一个小姑娘。
躺在病床上,她不由得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可笑。
“你倒是不记仇。”
温语槐只淡然说:“再怎么说,您也是长辈,当初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考虑。”
当初王紫玉的反对,温语槐其实并不意外。
她也从来都不觉得别人的反对会是不可跨越的阻碍。
尽管面对顾嘉宝的时候,温语槐时常发现自己意志的不受控,但是面对外界的大多数人和事情,她都能保持头脑清醒。
但这份对于自己头脑的自信,后来并没有保持太久,温语槐就得到了顾嘉宝要分手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那种锥心的痛苦,温语槐不想再体验一次。
医院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玻璃窗户外面还下着连绵不绝的阴雨,吹起来潮湿的冷气。
病房中间的蓝色帘子只拉上了一半,隔壁床的老太太来了很多家属,女儿儿子孙辈们都守在病床前。热闹得很。因此,更衬得王紫玉这里冷清凄惨,孤零零躺着。
值班医生,戴着口罩的护士进来做例行检查。
“术后一定要注意好好休息,否则可能会有诱发并发症的危险。”
护士以为温语槐是她的亲属,跟她耐心叮嘱着。
温语槐站在病床边,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王紫玉想解释也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视线在半空中交织,两个人都无言地静默着。
“嗯好。”温语槐扭头对着护士答应了下来。护士点点头从口袋里抽出笔在单子上写了什么,然后又说让她过来取药,去几楼哪里缴费付款。
这些繁杂的事务都还没来得及处理,眼看着就要安排到温语槐的头上。
护士笑着跟病床上的王紫玉打趣道:“你这老太太脾气真倔,之前还说什么你死了恐怕女儿不会过来,现在人不是来了?”
“你这闺女一看就是个高知,气质这么好,而且人家也对你挺有孝心的,你是没看到那些为了医药费闹得不可开交的子女们,在医院里大吵大闹。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天天的唉声叹气不想活了。”
在医院里工作,生死离别的事情看多了。
护士小姐反倒是比谁看得都开。
王紫玉想要解释,但有心无力。
“不是……”
“行了,别不是了,还是省省力气歇着吧。”护士按了一下弹簧笔,塞回口袋里,扬扬下巴对着温语槐说:“你跟我来。”
眼看着温语槐就要代劳,见状王紫玉只好将目光投向旁边的霍韵。
看着一向高傲的王紫玉被小护士数落着,竟然很听话,霍韵一时间也觉得纳闷。但很快接受到眼神,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插进来说:“还是我去吧。”
这点小事其实没必要费神,她并不想跟霍韵争执。这个雨夜来到医院对于温语槐来说,本来就是意外之外的事情。
转过头,就看到了王紫玉终于放下心的表情。
看来也是不希望她来代劳。
在霍韵跟着护士走了之后,这边病床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隔壁床拉上了蓝色窗帘,但是有很轻很轻的小孩儿唱歌的声音传来,是隔壁床的老太太在搂着自己的外孙女唱歌,这个狂风骤雨的夜晚在这一刻似乎也有了些静谧的温馨。
温语槐微微出神。
病床上的王紫玉有些吃力地动着嘴唇,但是麻药的作用还没过去,说话很费力。温语槐看到了她的动作,上前几步,站在旁边。
王紫玉叹息道:“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拿着架子和社会地位,去欺负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女孩儿,怎么看都是令人不耻的行为。
“当初如果不是我,你跟嘉宝也不会分手。”
王紫玉自问这辈子做的事情,虽然时常让人诟病心狠手辣,但是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唯独这件事,她后来午夜梦回想起了自己女儿崩溃地失声痛哭,还有后面那些苦不堪言的事情,就时常自责,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如果不是我横加干涉,也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事情。”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怅然懊悔的叹气。脑袋深深陷进枕头里,略显疲倦老态的眼神中有一丝晶亮的泪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