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不止阿旺嫂听得一颗心怦怦直跳,七叔婆等人也坐不住了,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抛向了邱秋。
邱秋所有的知识都是看报、听褚辰在家嘀咕的,并不全面,一时被问得头大,忙买了四顶草帽逃一般回到卫生所,继续给大家上课。
褚辰带队回到酒店已经九点了,看看表,准备给张思铭打电话,问他今天可有接到邱秋母子。
结果刚一走到柜台前,服务员便说有位姓邱的同志下午两点多打来电话,说找他有急事。
褚辰一看服务员递来的电话号码,是月亮湾大队的,心里咯噔一声,怕邱秋母子三人有个什么事,忙将电话拨了过去。
“褚辰?”邱嘉树一直坐在桌前等着呢。
“是我……”
不等褚辰再说什么,邱嘉树噼里啪啦便将今天在公社开会的内容说了一遍,末了询问包干到户的具体细节可有先例。
有,1978年11月24日深夜,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18户村民在一纸分田到户的“秘密契约”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79年下半年,便迎来了大丰收,从吃不饱到家里粮食多得放不下,震惊全国。
“分田到户?”邱嘉树疑惑,“我们接到的文件是包干到户。褚辰,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有。
分田到户是将土地、山林彻底地分到单个农户手中,让他们自主经营,不依赖集体,产品归农户自己所有,只需交公粮和农税即可。
包干到户是在坚持土地集体所有制的基础上,把土地的经营权承包给农户,集体仍会在一些方面发挥作用,如统一组织购买种子、化肥等,在遇到自然灾害时,组织力量进行抗灾救灾。产品分配遵循“保证国家的,交足集体的,剩下才是自己的”原则。
邱嘉树握着话筒的手一片汗湿:“你倾向哪一种?”
“分田到户,山林、果园、菇房、月湖走承包制。”
邱嘉树听到菇房,眉心一跳,后山的菌子多到捡不完,知青走后,侍弄菇房的人不上心,产量越来越少,去年冬天已经关闭了。
“邱秋他们到家了吗?”褚辰问道。
“哦,到、到了。”邱嘉树心不在焉。
褚辰再次看了看表,本来是不想打扰邱秋休息的,可他不放心:“你让邱秋过来接下电话。”
“啊,他们在外面,你等下。”
邱秋带着昭昭航航八点就过来了,姐弟俩坐不住,便点了葵花杆在大队部周围照知了猴,邱秋在小卖部跟一群乘凉的大爷大娘拉家常,说的也是包干到户的事。
邱嘉树一喊,邱秋忙跑到小树林边抱起航航拉着昭昭奔过来了。
从邱嘉树嘴里得知邱秋带着孩子到寨几天了,褚辰都要气乐了:“离开家就放飞了是吧,心里还有我吗?”
邱秋理亏,忙将话筒塞给昭昭:“爸爸说想你和弟弟了。”
昭昭捧着话筒笑咧了嘴:“爸爸,我和航航也想你哟,我们刚刚抓了好多知了猴,等会儿回去让小姨帮我们用油炸一下,吃起来那滋味儿老香了。可惜,你吃不到。”
褚辰和沈瑜之、蒋济安刚下乡那会儿,沈瑜之馋肉,跑去跟寨子里的人学着抓知了猴,拿竹签串了在火上烤,半生不熟吃下肚,夜里拉肚子一遍遍往茅厕跑,折腾得他和将济安也没睡好,第二天上工没精神,被邱老实逮着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想起来,好似上辈子的事:“油炸食物容易上火,你们少吃点。”
“知道啦。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沪市啊?我们要到下月月底,嘿嘿老家超好玩了,水田里到处都是泥鳅、田螺、小龙虾和养的小鱼,山上遍地是菌子、野果和野菜,我们下午在月湖边还看到一群野鸭子和一只长腿鹭鸶,鹭鸶的羽毛是白色的,好漂亮啊……”
“姐姐,”航航急了,踮脚拉着昭昭的胳膊叫道,“该我了,该我跟爸爸说话啦。”
“好好,给你。”昭昭对着话筒道,“爸爸,航航等急了,我把话筒给他了。”
“嗯,好。”知道女儿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褚辰又道,“昭昭可以给爸爸写信。”
昭昭双眼一亮:“我明天就写。”说罢,将话筒递给航航。
航航一拿到电话,便迫不及待道:“爸爸、爸爸,我会骑马了。”
“航航真棒!要注意安全哟。”
“姐姐坐在前面带我,”航航组织着语言,慢慢说道,“用围巾系着我的腰,掉不下来。”
“办法不错。骑的时间长吗?腿疼不?”
父子俩一问一答,昭昭在旁时不时补充几句。邱嘉树心神不定,跟邱秋说着包产到户和分田到户的区别。
邱秋:“褚辰怎么说?”
“分田到户,果园、山林、月湖走承包制。”
邱秋想了想,问道:“我的户口不在大队里,能承包山林、坡地吗?”
“种药材?”
邱秋点头。
“明晚我们开会,正好一起讨论一下。”
褚辰看看表,不知不觉聊了二十分钟,“昭昭航航把电话给妈妈。”
“妈妈,爸爸找你。”姐弟俩举着话筒异口同声道。
邱秋知道褚辰担心什么,上前接过话筒便道:“我们在寨子里挺好的,大哥张叔阿妈给我们送了不少米面吃食,苗寨的二表叔、五表叔昨天拉来两牛车吃的用的,还帮忙修了家里的房子、院坝,清理了荷塘。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打电话。”
褚辰听她叭叭一通说,便知在老家过得不错,大的小的都有些乐不思蜀了,“想我吗?”
邱秋一怔:“褚辰你喝酒了?”
褚辰一噎,红了耳尖:“你就说想不想吧?”
“想~”声音甜得腻人。
褚辰心里似钻进一只小蚂蚁,“挂、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