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辰示意他看王弈臣:“你哥心里有事,晚上睡得安稳?白天看得进书?”
赵文霖哑然。
他因为家里出了点事,下乡比表哥晚半年。
一过来,就见表哥的目光时不时朝隔壁女知青住的地方扫视,便知有情况。彼时,韩芷月、钱溪窈、俞佳佳住在一起,三人有说有笑,形影不离。
他哥他知道,出身好,牌头硬,相貌出众,出手大方,口才好,对姑娘客气有佳;在北京,就是大院姑娘们的理想对象人选,来到这,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谁入了他哥的眼?!
赵文霖暗自琢磨。
韩芷月窄肩细腰,体形窈窕,弯弯的长眉下,一双乌闪闪的大眼,十分撩人,只可惜,身上的小市民习气太重,说话过于尖刻,首先被他排除了。
钱溪窈清丽文静,身段丰盈,会打毛衣织毛裤,会钩漂亮的绒线帽子,还烧得一手好茶饭,寨上的老伯妈都对她赞不绝口,说她勤快、乖巧,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找她聊天、谈心,听她讲沪上的故事,叫她一起去赶场,一起进山采菌子……
俞佳佳亭亭玉立,如三月枝头盛放的牡丹,艳若朝阳,爱娇爱笑爱闹,能歌善舞,一首《我为祖国守大桥》手风琴独奏,听得人酣畅淋漓、激情飞扬。
赵文霖是极看好俞佳佳的,但他知道,他表哥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太过美艳的姑娘,说是守不了家。那时,表哥的梦想是参军当兵,守卫祖国边疆,做一个热血男儿。
然儿,很快打脸了。
两人眉来眼去,根本没避人。
好景不长,一封举报信打破了平静。
赵文霖和王弈臣这才知道,俞佳佳的父亲是沪上宏祥纱厂的资方经理,因解放前曾阻挠过工人罢工。68年,被打成历史反G命,下放农场。俞母不放心丈夫,跟了过去。
俞佳佳黑五类的身份传开,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突然之间,她就成了整个知青点的污点。
同时,王弈臣的妈妈收到封信,千里迢迢赶来了。
这封信是从知青点寄出的,匿名。
王弈臣以为是赵文霖寄的,气得狠狠揍了他一顿。
结果,打开一看,笔迹却跟韩芷月写在日历上的标注一模一样。
韩芷月直接懵了,一再辩解,她没写,她没往北京寄什么信,不是她。
钱溪窈给她做证,说她上两周确实没去县城寄过什么信。
王弈臣和俞佳佳分了,却也和家里闹僵了,死硬着不换下乡的地方,当兵的机会递到眼前,也被他拒了。
俞佳佳从三人住的地方搬出来,去了知青点后院的柴房,没多久便嫁给了邱志勇。
赵文霖是亲眼见过他表哥为俞佳佳要死要活,天天醉烂如泥的。如今,俞佳佳和邱志勇离婚了,邱志勇被判死刑,她也从邱家搬了出来。赵文霖深怕王弈臣对俞佳佳的感情死灰复燃,刚想张嘴阻止,就见王弈臣重新拿起桌上的书,认真看了起来,好像只是想知道俞佳佳的情况罢了。
到了中午,雨越下越大,二妮穿着雨鞋,撑着伞,提着食盒,去知青点给俞佳佳送饭。
好不容易休息了,钱溪窈、韩芷月、杨永年凑在一起,抓紧时间复习,听到敲门声,才发现一点多了,还没做饭。
谁也不想动,都不愿意浪费时间在做饭上。
钱溪窈翻出包饼干,拆开放在桌上。
杨永年拎起暖瓶,空的。
韩芷月打开箱柜,拿出瓶水果罐头,让杨永年打开,分倒在三个瓷碗里。
俞佳佳住在她们隔壁,单独一间,妇女主任帮忙清扫了下,打开从邱老实家给她收罗的行李,铺上被褥,将人扶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二妮过来,敲门,才将她惊醒。
她现在贫血,畏寒,容易乏困。
二妮打开食盒,将一碗茶香鸡,一碟香炸小鱼,一碗白米饭,一一摆在桌上,“下雨路滑,我没敢带汤,你这有暖瓶吧,瓶里有热水吗?”
“有,邱嘉树让他小妹帮忙烧的。”俞佳佳说着,取出两个杯子,打开瓶麦乳精,分别舀了两勺进去,提起暖瓶给自己和二妮各冲了杯。
二妮也不客气,捧着杯子在桌旁坐下,边轻啜着,边等俞佳佳吃完,她好收拾碗筷走人。
茶香鸡清淡滋补,味道鲜美,俞佳佳好几天没吃到这么对胃口的菜了,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韩芷月闻着鸡肉香、鱼炸香,瞬间觉得手里的饼干不美了,干巴巴的没一点饱腹感。
钱溪窈、杨永年一手饼干一手书,沉默地吃着、看着。
俞佳佳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问二妮:“我能交伙食费吗?”她听去县医院探望的赵文霖说,他和王弈臣跟邱大夫家搭伙了,每月给三十块钱伙食费。
二妮一愣,就听她又道:“我很好养的,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绝不挑食。你要嫌送饭麻烦,我可以每天过去吃。”说罢,不等二妮拒绝,掏出五张大团结塞进二妮兜里。
二妮眼一翻,给了她一个白眼,“你口粮都没有,就要跟我们凑在一起吃,想的美!”
前些日子,天天去医院给她送汤送饭,搭的可都是邱秋姐家的米面肉菜。
“邱嘉树说交了公粮就分粮,等我分了粮,我请人给你送去。麻烦你帮我跟邱大夫说句好话,”俞佳佳扯着二妮的衣袖撒娇道:“就说,我吃的不多,很好养活的。”
“行行,知道啦,你别再扯我的衣服,都皱了。”
“嘿嘿……二妮你真好……”
二妮脸一红,提着食盒落荒而逃。
邱秋也没有想到,二妮送趟饭,又找来个饭搭子。
“二妮,你觉得能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