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起来,喀尔喀是否当时还摇摆过?被准噶尔打成这样,北上还是南下,总归是个问题。
休息时候,她暗自将自己的?想法讲与四阿哥听。
四阿哥点头道:“你想的?方向大致不错。他们当时或许真犹豫过,但?是臣服我大清总好过于?那?罗刹,反正康熙三十年左右的?样子,大喇嘛就已经在宫里面?跑动?了,你是一向不太理佛事,所以才不清楚。”
那?时候他的?养母佟佳氏皇贵妃新亡,四阿哥很?是伤心了一阵,为养母烧香拜佛,偶尔也能瞧见那?位大喇嘛。
暮雪若有所思:“四哥说得多?,我该在佛事上操些心,回头我就在大帐里设一个小佛堂。”
看来这大喇嘛对?于?漠北局势而言当真十分要紧,他选择了南下进京,喀尔喀也随之归顺臣服。
进什么庙,念什么经。
她既然有心在这好好过,总得有个态度。
四阿哥看着她,全然懂了她在想什么,不禁哑然失笑:“你还真是……想的这些事。哪里把自己当新嫁娘啊,简直是像这里新来了一位封疆大臣。”
“那?有什么不好的?,”暮雪也笑,“权当是我为汗阿玛守边疆喽。再说了,草原上日子漫长,我总得找点事做。”
“算了,反正我说了你也是阳奉阴违,”四阿哥笑着摇摇头,“天高皇帝远的?,你没规矩就没规矩吧。只是注意分寸。”
暮雪很?乖巧地点头:“我知道的?。”
四阿哥看看天色,道:“等明天天明,我们就要走了,四妹,我能帮你的?,也就这几日,以后你得自个儿好好珍重。”
暮雪听出他语气中的?真诚,起身,向四阿哥行了一个宫礼。
“多?谢四哥这一程的?包涵,我在草原上,会为你、为五弟、为汗阿玛等骨肉至亲祈福的?。”
天明之际,草原氤氲在一片白茫茫雾气里。
八旗影影绰绰,在雾气里飘荡着。
临到?走了,一向开朗的?五阿哥却沉着脸,叮嘱多?尔济:“敦多?布多?尔济,你一定好好照顾好我四姐,她万一有一点不舒坦,爷横跨整个草原也要来揍你。”
说着,还举起手来攥起个拳头给多?尔济瞧。
多?尔济道:“放心,五贝勒爷,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公主。”
骑着马上的?四阿哥提醒道:“行了,老?五,你已经威胁他很?多?次了。”
五阿哥最?后扬了扬拳:“反正你要记住。”
然后恋恋不舍地同暮雪道别:“四姐,那?我走了。”
暮雪望着他,这一幅格外孩子气的?举动?,让她笑起来。
从她决心振作以来,五阿哥这个弟弟总是以最?热心的?态度帮她。
暮雪忽然张开手,抱了五阿哥一下。
“谢谢你,五弟。以后的?路,我会自己好好走的?。”
五阿哥强忍着泪,嗅见姐姐油的?香气,是和额娘一样的?玉兰花味道。
“再会了,姐姐。”
马蹄声响起,一行人?缓缓开拔。
山坡上,几个太监侍女揉了揉眼睛,眼泪迷蒙。
被一众人?陪伴的?时候还没有那?么感觉强烈,甚至隐隐有种出游的?感觉。
可是此时此刻,八旗渐行渐远,一点点退出视线。从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他们是真的?要留在这草原上了。紫禁城也好,北京城也罢,生活了几十年的?故土,将他们一齐抛下,如同蝉翼蜕皮。
“回不去?了。”一个年纪小点的?侍女喃喃道,两行清泪从脸上滑落,坠在青翠草叶上,了然无痕。
离离青草连天,萋萋满别情,王孙归去?,公主与他们无处可归。
就连赵妈妈与伍嬷嬷这样老?成之人?,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伍嬷嬷一面?伤心着,一面?担忧地望向公主,望向她一手奶大的?孩子。
公主向来容易感伤,此情此景,她们不可当着她的?面?落泪,万一引得公主越伤心,莫伤心累及身子,倒是罪过了。
然而当伍嬷嬷瞧清了公主形容,却微微有些讶然。
公主年轻的?脸庞上,并无伤感之色,却是异常平静,只静静望着天尽头。
察觉到?伍嬷嬷担忧的?视线,暮雪回过身道:“今日也没什么事,等会儿让大家休息去?吧。总要有安静难过的?时间才好。”
“喳。”伍嬷嬷劝,“公主若是伤心,不如哭出来,宣泄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些,不然伤身子。”
暮雪垂眼想了想,摇摇头:“我还好,大约是提前哭过了。嬷嬷别担心。”
她已经哭了太久太久,刚刚穿越到?紫禁城那?几年,简直头顶上的?一片天就没晴过,整日泡在潮湿阴郁的?繁雨中。这样被连根拔起丢到?沙漠戈壁上的?经历,于?她而言已经不是初次,也比不上那?一次痛之入骨。全心全意爱着她的?父母,引以为傲的?学业,眼见光明的?未来,一切在顷刻间化无乌有。她穿到?这个封建君主制集权到?了极致的?年代,除了伍嬷嬷的?几句汉语,连话都听不懂!还有一堆女则女戒紧箍咒一样套在头上,毫无颜色的?前路,以及囚在一间小屋里失去?的?自由。痛不欲生。
相比之下,被遗留在这草原,也就没有那?么令人?心碎了。
家已经回不去?了,她清清楚楚明白,终于?痛苦挣扎重新凝结一种新的?信念——她自己一个人?,就是自己的?家。
她在哪里,家就在那?里。
大雾散去?,日光破云而来,照
耀在草原上,一片金光。
雾气越大,却越预兆着极其?晴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