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折了低处的一枝花,递给暮雪:“你还年轻,不该这样想。喜也好,悲也好,该来的总会来,不必怕。”
从恪纯长公主府带来的玉兰花枝,养在清水瓶里,盛开了整整一周。
暮雪也闻见了一周的花香,直到香气渐渐淡去,花枝枯萎,启程的时日也到了。
八旗各自拨出士兵,凑了近千人的队伍,由新封为贝勒的四阿哥、五阿哥领着,一同为四公主送嫁。
暮雪穿戴好吉服,入宫拜别。
宜妃起先还是正襟危坐,可当暮雪叩,向她道“女儿去也”时,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上前一把搂住她,泣不成声。
“你千万要好好的,时常给我写信。别怕路远,有机会就回来看看。”
“您也一定多保重。”
连吉服肩上的一块都被泪打湿了,左右女官嬷嬷忙上来劝,好一阵,暮雪方才离开了翊坤宫,往太后宫中告别。
路途中嬷嬷们紧急给她涂了粉,补了胭脂,可红了的眼眶是做不得假的。
殿中,太后与其余嫔妃、年幼公主具在。瞧见四公主这形容,也很是唏嘘。
勉励了两句,太后叹息着目送四公主出去。
一旁的五公主心有戚戚,挽着太后的胳膊落泪。
五公主小四公主几岁,生母是德妃,但生下来后就养在太后身边,深得老人家喜欢。此间眼见四姐姐离宫远嫁漠北,多少有些物伤其类之感,担心他日也需同姐姐们一般,远嫁草原。
太后瞧五公主微微抖,心疼孩子被吓着,于是低声同她道:“别怕,我不舍得让你远嫁。”
听到这话,五公主先是一喜,太后的话是很有分量的,她既然有承诺,那就必定不会落空。可是紧接着,她又为这欣喜而感到羞愧。
五公主匆匆回到寝间,找嬷嬷要钥匙开箱子,翻出一只她最喜欢的翠玉簪,守在宫道前。
等暮雪拜别汗阿玛出来,就见五公主急急地过来,柔声柔气道:“四姐姐,这是我最喜欢的翠玉簪,你带着走吧。别忘了我。”
十四岁的女孩子,泪盈盈地赠玉簪,饶是暮雪之前与她并没有怎么打交道,心也柔了一分,弯下腰请五公主替她戴在鬓边。
一切拜别礼仪皆完毕,暮雪坐进彩舆之中。
远远听见礼乐声起,这是启程的讯号。
她忍不住掀开帘,回望紫禁城。
红墙琉璃瓦的宫阙,沉默而寂静得伫立在日光之中,一点点变小,终于看不见了。
第24章山河广阔四公主北上喀尔喀的消息,提……
四公主北上喀尔喀的消息,提前一个月,就由驿卒快马扬鞭传讯沿线各地方,好让其做接驾准备。
一得到消息,官吏立刻知会本地百姓,公主銮驾通行当日,所有沿街店铺一概闭门,沿街人家不许开窗,道路禁行。本县官兵更是全部拉出来,洗净蓝色号衣,擦亮刀剑,彩排了两次如何迎驾。
连着三日,昌平小吏领着人平整道路,该填坑的填坑,该铲除的牛羊猪粪立刻铲掉。提前一日,天未亮时就粗催着下属民夫往黄土地上泼水,防止人马走过时激起大片扬尘。
“快些,快些。”小吏顶着明晃晃的黑眼圈,一边催促,自己手里动作也不停,从木桶里用瓢舀出来水泼在地上。
忽然有四骑奔驰而来,皆是八旗士兵装扮,腰间的刀鞘于旁边的县兵所佩相比蹭光亮,一路奔驰一路喊:“公主鸾驾还有五里路。”
小吏加快手上动作,恨不得把自己也当水泼出去。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远远瞧见先遣引马之时,领着人躲到街角席棚处,跪地俯。
先是八匹引马,黄、白、红、蓝各色旗帜迎风招展。而后是内廷侍卫的马匹,簇拥着送嫁皇子与额驸,马蹄声阵阵,八旗侍卫将一顶鸾轿簇拥其中,后头跟着供贵人换乘的牛车、马车。再往后是漫长的车队,长长的一溜,由车把式、骆驼把式等各自领着,浩浩荡荡载着公主陪嫁之物、帐篷等前行,公主陪嫁人口随行紧紧跟着,再往后便是护卫后方的士兵。
饶是已经提前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如此庞大的送嫁队伍仍不免激起滚滚红尘。
暮雪于轿子之中,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直到两旁的婢女提醒。
“公主,前面到居庸关长城了。”向来沉稳的荣儿,此刻声音听起来,也略微激动。
送嫁队伍于清晨天色破晓时出,此时已是日暮。落日余晖映照群峰屹立,蜿蜒山脉而上是绵延的长城。
如此壮丽山河,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所见,不由得愣在原地
。
实在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忘记,红墙之外,是如此广阔的天地。
浩浩的春风拂动她的梢,暮雪捂住脸,几乎想要落泪。
正向这边走过来的四阿哥、五阿哥见四公主这神情,有些不解,兄弟两对望一眼,各自有揣测。
四阿哥心想莫非四妹还在为离宫辞别而伤心?
五阿哥琢磨着四姐该是坐轿子颠簸久了想吐。
倒是额驸多尔济愣了一下之后走上前,道:“这长城风景很好,是不是?”
暮雪平复心情,点了点头,红着眼微笑:“确实极美。”
暮色四合,送嫁队伍于长城之下平坦开阔处扎营。这一千来号人,大大小小的帐篷扎起来,颇为壮观。
暮雪此时看什么都新鲜,原本嬷嬷妈妈都劝她坐在轿中等。她不肯,一定要出来,观察士兵们扎寨。
很大一顶帐房,由百来根柞木支持,圆顶、六墙。士兵们本是干熟了扎营这事得,此时被公主盯着,手上度更快,扎完一顶大圆顶帐房,又忙着在大帐房周围扎几顶稍小帐房。
暮雪问:“这些小的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