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乐声渐近,眼看仪仗要到了,小孩子急得直跳脚,要大人抱。
好不容易被托到窗边,小孩子不错眼地盯着。
好多人,好多马,好多箱笼!
啊,好气派的花轿,是黄色的!两边有这么多轿夫,足足有十六人抬着!
外面的人看热闹,而独自坐在彩舆里的暮雪,则短暂地放下了公主的形象包袱。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绣花包,拆开来,里面是牛乳糖。
为了仪典顺利,通常新娘子一天都不能进什么水米。
暮雪听了后,也赞同不吃,但坚持要备着牛乳糖。
“万一饿过了头,真晕过去,岂不更耽误事。”
她面上振振有词,其实心里仍有点忐忑。担心被拒绝。
然而嬷嬷们见她坚持,最后竟然也没说什么,权当默认,只是吩咐宫女将小绣花包在胳膊处绑紧,绝不可中途掉出来。
含着糖,想到这小小的胜利,她只觉更甜些。
已是子夜,颠簸的花轿催人睡意。
朦朦胧
胧间,她竟真睡了过去。
直到随侍宫女荣儿的声音从轿外传来:“公主——公主!”
猛一个激灵,暮雪坐直了。
“怎么了?”
“回公主,我们快到了。”言外之意,您请赶紧收拾收拾。
暮雪拿出小铜镜,理了理碎。将红盖头戴上,左手握苹果,右手持玉如意。
没隔多久,彩舆稳稳停住,引导女官高声道:“公主降舆。”
彩舆畔,早有两位“全科人”命妇守候,一位从暮雪手中接苹果,又递来宝瓶。
手肘被人搀扶着,暮雪从火盆上跨过,进入前堂;又从马鞍上跨过,进入后堂。
“新人坐——福——”
吟唱声中,暮雪终于在龙凤喜床右侧盘腿坐定。
隔着红盖头,一切在暧昧的暖红之中,看不真切。
她低垂着眼,往左瞟,只能瞟见额驸多尔济的宝蓝色吉服衣角。
新人坐福礼,也叫坐帐,就是这样并肩坐个把时辰,等到吉时,再各自更衣,行合卺礼。
睡醒了,暮雪又有些饿,不动声色从袖里偷偷捏糖,忽然想起身边这家伙,这大婚仪式折腾了一整日,如今天都快亮了,想必他也累得够呛。
她有心卖他一个好,于是悄悄用蒙语问:“你吃糖吗?”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吃糖?是小孩子吗?”
暮雪糖都捏在掌心往外递了,闻言,立刻往回收:“爱吃不吃。”
然而尚未退回来,手却被捉住。少年的手宽大,全然将她的手囚住,掌心灼热,指腹有微硬的刀茧。
“给了,就是我的。”
第8章洞房花烛那热度似火蛇一样卷上来,暮……
那热度似火蛇一样卷上来,暮雪愣了一瞬,整个人猛地往旁边一挣!
“公主?”屋里的嬷嬷们不解,忙凑近来问情况。
暮雪将手收回衣袖中,故作平静说:“无事,手有些麻。”
右肩侧,他低低笑了一声。
不再言语,通红的盖头笼罩的视界又重归寂静。
但糖到底到了他手上,隔了一会儿,嗅到奶糖甜丝丝的气味,很好闻。
许久许久,引领女官过来,分别搀着两人各自回房更衣。
将吉服换下,穿上朝服,侍女蹲在脚边整理朝褂,梳头嬷嬷一边念着吉祥话,一边重新盘了一个妇人样式的头。
旁边还有嬷嬷手拿红色棉线,候着替她“开脸”。
轻微的疼,待暮雪再睁开眼。日光照见的铜镜里,那个自己全然是已婚妇人的妆扮。
合卺礼伊始,屋檐下的侍卫夫妇唱起满语喜歌来,很美满的曲调。
伴着歌声,暮雪被搀扶着,在喜床前的红毡毯上落座。衣裙声窸窣,几张描金炕桌端过来,她的手中多了一只青玉合卺杯,玉冷冷的,有些冰手。
这令她想起方才他掌心的温度,一闪而过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