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小姐昂起头,满脸困惑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豁然开朗“那么您莫非认识‘那位夫人’?”
“什么夫人?”Z握着段非拙的那只手猛然攥紧。
“我曾听爷爷说过,他最初是不会制作义眼的。但是几十年前,有一位女秘术师刚好搬到我们家隔壁。她是逃难来的,爷爷奶奶给了她很多帮助,她出于感激,就把制作义眼的方法教给我爷爷了。”
Z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那个女人在哪儿?”
法比安刚好回来。“早就搬走了。”他说,“她和你们一样是英国人。爷爷说她被专门抓捕秘术师的警探盯上了,不得不到瑞士避风头。我们这儿对秘术师比较宽容。她住了几年,风头过了,就回伦敦了。”
Z的指尖深深陷进段非拙的皮肤中,但他全然没注意到这一点。
玛格丽特所说的那个女秘术师,莫非就是改造了Z身体的那名护士?
她来瑞士避难,顺便将自己的知识教给了隔壁邻居。数十年后,邻居的孙女成了机械大师,又为Z制作了一双义眼?
像命运的循环,又像一种辛辣的讽刺。
“你们还能联络到那个女人吗?”Z语气急迫。
玛格丽特摇摇头“她早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搬走了。我们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还想找您要她的联络方式呢。”
段非拙按住Z的肩膀,附在他耳畔低声道“冷静,玛格丽特小姐是无辜的。”
Z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他的手。段非拙撩起袖子,他的胳膊上都被Z掐出淤青了。
“恐怕我也不知道她的行踪。”Z唇角一撇,“那女人永远消失,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朝默伦姐弟微微欠身“告辞。”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中。
默伦姐弟并肩站在店铺门口,挥手送别三个客人。待他们的身影被夜色吞没,玛格丽特环抱住自己的肩膀,打了个寒噤。
“好冷。我们回去吧。”她对弟弟说。
法比安神色复杂,仍望着那三人离开的方向。
“姐,我昨天和伦敦的同行联系过了。”他压低声音,唯恐被邻居听了去,“他们说,伦敦警察厅的警探当中,就有一个双目失明的。白发,红眼,四肢都是义肢,一切都对得上!”
“那又如何?”玛格丽特心不在焉。
“他们是专门狩猎秘术师的警探!是我们的敌人!”
“他们又不是来抓我们的。”
“这里不是英国,他们当然没那个胆子。”法比安恨恨地说,“要不是已经签了合同,收了他们的钱,我肯定不做这单生意!下次接待患者之前,必须先搞清楚他们的身份。也不知道伯爵夫人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法比安。”玛格丽特谴责地瞪着弟弟,“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难道患者是警察,我们就不该帮助他们吗?”
“可你帮了他,他将来就会逮捕更多秘术师——我们的同胞!”
“法比安,我们是机械师,我们制作机械的目的是什么?是单纯为了机械吗?当然不是。我们是要通过机械,让人们获得幸福。小到发条玩偶,大到蒸汽引擎,都是如此。机械义眼当然也一样。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没资格去审判别人,那是上帝的工作。”
“可是姐姐……”
“法比安,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呀。”玛丽格特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笑着走回店铺中。
Z沉默了一路,直到旅馆。
而回到旅馆后,他也只对段非拙说了一句话“晚安。”
段非拙很想和他谈一谈有关那个女秘术师的事。但Z显然不想讨论。他只好放弃。
玛格丽特小姐所说的秘术师,当真就是改造Z的护士吗?会不会是不同的人呢?
假如是的,那么将Z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这些年来一直潜伏在伦敦——就在警夜人的眼皮底下。难怪Z会恼羞成怒成那样。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睡衣,一头栽在床上。
脑袋一碰到枕头,段非拙就沉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站在苏格兰场的地牢中,他曾被关押过的那间囚室。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开膛手杰克之战刚刚结束的那天。接着他又怀疑,也许此刻才是现实。之后发生的希腊之旅,才是他的一场幻梦。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步步逼近,最终停在了他的囚室门口。
段非拙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他记得走进来的是Z。但是那脚步声并不属于Z,因为没有Z那独特的机械摩擦声。
门开了。一名黑发黄眸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披黑衣,犹如一只巨大的乌鸦。
“……色诺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