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薛子平叹了一声,“当我没问。”
见薛子平转身要走,薛子安连忙上前抓住了哥哥的手臂,“诶诶,你不要说话说一半啊,先把话讲明白!”
“你不要在这里拉拉扯扯……”薛子平用力甩开了弟弟的手,“我那边还赶时间……”
“我不管,今天你不把话说明白我可不放你走。”薛子安低声道,“哥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没什么端倪,我也是多此一举想着问问你……”薛子平一脸不快地整理自己被弟弟扯乱的衣服,“不过你今晚也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了。”
“啊?为什么?”
“明日暗中护送韦先生出城的小队,由你领头。”薛子平低声道,“这是我和汪大人今天下午商量好的。”
“什么……”薛子安怔了一下,脸上的玩笑意味瞬间褪了下去,“你们什么意思?”
“韦先生的安危就交给你了的意思。”薛子平面色冷峻,“不要讨价还价。”
……
深夜,柏灵再次觉得有些睡不着,或许是因为今夜猎鹿人和李一如都已经走了,这间屋子此刻实实在在地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这种安静让她感到某种久违的孤独,而人在孤独的时候,又似乎总是忍不住陷入对往昔的回忆。
从平京到两头望,这么长的路已经走过来了,明明离靖州只剩下了两个州府的距离,却被阻隔在了这里,也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天意。
不知道柏奕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柏灵两手捂住了眼睛,她忽然有点后悔。
早知道路上会出这么多幺蛾子,当初在屯龙陂的时候就不该拜托常将军替自己送出一封保平安的信。
这一路北上煎熬得太久,以至于当一个单方面联系的机会摆在眼前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就直接用了,但这样的报平安又有什么用呢,那一刻的书信只能报那一刻的平安,在无法联络的当下,那一封充满喜悦的孤信,也只会让忍受这份煎熬折磨的人又多出几个罢了。
思前想后地睡不着,柏灵索性起身,点燃了屋子里的灯。
她润笔铺纸,对着略略有些黄的空白信笺呆。
平心而论,如果易地而处,她会希望柏奕给自己送信吗?
似乎……是会的。
会的吧。
即便这种消息会带来更大的煎熬,也比一直没有音讯要强。
对自己而言,忍受痛苦和担心似乎比忍受虚空要来得容易。
窗外西风咆哮,柏灵用冻得有些微微红的指节握住了笔,她想象着眼下是一封能够寄出的信,想象着每一个字的落笔柏奕都能在下一刻看到,她有太多的话想要说,这种渴望像漫溢的水流,心房里已经再容忍不下了,她只能提笔,也必须提笔。
这一封信比想象得要长,但柏灵写得飞快,眼泪落在纸上,把未干的笔墨晕开,但也没有关系,她一面相信着、想象着信的寄出,一面又明白着这封信只能写给自己一个人看。
然而这样的矛盾却并不叫人觉得讨厌,因为这一刻的自己好像又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年纪大一些,一个年纪小一些,前者温声哄慰着后者,而两人又都在这种矛盾中得到安慰。
后半夜,柏灵端着铜盆出门,将这封信丢进了红通通的炭火里烧成了灰烬。
她在信里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尽了,望着燃起的火舌将信纸一点点舔舐成灰,柏灵也一点一点地恢复了平静。
只是当她站起身,准备端着炭盆重新回屋的时候,她突然一个趔趄,将火盆摔在了地上。
而后,是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
第七十五章城破
这个夜晚仿佛一个漫长的永夜。
两头望东西两侧的高峰在这一晚同时崩裂,倾覆的砂石带着巨响轰隆隆地下沉,像海啸一样冲向这荒野中的城镇高墙。
巨大的山崩激起铺天盖地的沙尘,人在天地中如同小小的蚂蚁,惊慌和嚎啕迅淹没在接连不断的飞沙走石之中。
几乎没有人有力气去管究竟生了什么,大部分人都在凭本能在这突如其来的天灾中挣扎求生。
金贼的大军依旧在六十里外压境,然而一支近万人的队伍已经循着声响,在拂晓时分悠哉悠哉地走到了两头望北城门外。
早先坚不可摧的城墙,此刻已经被崩裂的山峦撕开了一道豁口。
东边的太阳像往常一样升起,日光映照在残雪与城门尖锐的冰柱上,闪耀着寒冷的微光。
“殿下,咱们不冲吗?”有金人的先锋官上前询问,“放周人喘息这么久,万一他们在里头——”
阿奎力扬手,沉声道,“听大军师的!都耐心等!”
几个按捺不住的金人猛将满脸不快地纵马在原地打转,目光像箭一样射向离此地不远的一处马车。
彻夜赶来的这支队伍拉满了火器,在若干战车之中,一架盖着厚绒车帘的马车显得格外出挑,阿奎力口中的大军师就坐在那里。
退回原地的金人向着马车的方向啐了一口。
“狗屁军师,等他奶奶个腿儿,老子顶看不上周人这一套,都这个时候还不冲不杀,他娘的!”
日头又升起了一些。
东边的官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二百个周人的百姓被金兵像牛羊一般追辇着,一点一点向北城门这边移动——那是昨日一点一点出城,赶往鄢州的周人百姓,其中也包括两头望的县令邵宽。
几个金兵的将领窃窃私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