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很短,只有寥寥数行,通篇没有讲关于自己的事,只是说自己一向和柏家交好,如今能资助这十几册医书出版,感到与有荣焉云云。
柏灵看了好几遍也推测不出此人究竟是谁,直到书坊老板翻页,柏灵看见落款写着——严九铮。
严九铮……
柏灵微微颦眉。
她在平京的这些年里,哪里有过什么姓严的朋友……
可望着这个名字,柏灵又总觉得有股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严九铮……
她在心中暗自重复着这个名字,小心地探寻着这缕熟悉的源头。
忽地,柏灵感觉心头闪过一道花火,那句声音低沉的“浮生取义”言犹在耳,决意北上的少年目光灼灼,好像还是昨日生的事。
严九铮……
铮……曾……曾久岩?
一时间,所有的困惑和不解都被这福至心灵的念头一下击穿。
曾久岩!没错,是久岩!
柏灵深深地吸了口气——是了,当初她被囚在小院时,曾久岩就将柏世钧和柏奕接去自家侯府住了,想必书稿也是在那时……想到这里,柏灵只觉得一阵胸闷,眼眶又有些湿润起来。
书坊老板看着柏灵的表情,以为她是在为老太医一家死于非命而伤感,也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柏灵一时悲喜交加,明明想笑,却又觉得喉中一阵哽咽,只好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普宁坊这块,三年前就是安置白缠喉病患的老仓库之一,”书坊老板说道,“你们往普宁坊的东边走,那边还立着两位太医的祠堂呢,这会儿天色晚了,城外的衣冠冢你们也去不成,要是想祭拜,就去那边看看吧。”
柏灵再三谢过书坊老板,几人出了门就往东去了,期间牧成和李一如都没有说话,柏灵走在最前面,一次也没有回头。但后面的两人也知道,看这频频擦脸的架势,韦兄弟大约是又哭了。
不过李一如也经常掉眼泪……牧成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敢情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在乎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了。
不一会儿,几人终于找到了书坊老板提到的那处“祠堂”,几人原以为会是一间庙宇,到了之后才现,这“祠堂”只是一座两米见方的石雕。
这石雕大约一人高,石墩的底盘雕着莲座,上边则是石头雕成的庙宇,庙中有两人站在那里——大约就是柏世钧和柏奕吧。
“庙门”之前是一口方形的石炉,里面还有正在缓慢燃烧的香火。
看来时至今日,仍有人会到这里来祈愿。
李一如牵着马走到石雕近旁的石碑前,借着傍晚的最后一点光亮阅读着。
牧成则左右看了看,找了半天也不见一处“祠堂”。
“难道就是这里了?”牧成喃喃自语。
“……是的,你们看这边,”李一如引牧、柏二人来看石碑,“升明四年,疫情逐步平息之时,百姓曾提出想给他们在城内立活祠堂,但被父子二人严词拒绝了。未曾想之后不到一月,二人便身死殒命,顾及到两人生前不愿大兴土木的意愿,百姓们就在这里立了一处石像,以示对两位太医的悼念。”
袅袅青烟中,柏灵望着石头做成的柏世钧和柏奕,两手合十,躬身一拜。
身后李一如和牧成也如是行礼。
天色已晚,眼看就要宵禁,几人不能再多作逗留。
回程路上,李一如仰头望着明月,不自觉地叹了好几口气,柏灵回过头来看他,“怎么了?路上一直听到你在叹气。”
李一如表情肃然,他看着柏灵,认真道,“松青有没有想过,这一辈子,该怎么过?”
柏灵愣了一下,“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我其实有点羡慕刚才的那两位大夫,”李一如垂眸,神情有些寥落,“虽然身死,却比许多人都活得更值得。”
一旁牧成轻声笑了笑。
李一如看了过去,“牧大哥笑什么?”
“羡慕你们年轻,还可以想一辈子要怎么过。”牧成笑答,“我就只剩半辈子了。”
李一如也笑,“那牧大哥也可以想下半辈子怎么过嘛。”
“不用想了,”牧成看着前路,吁了一口气,目光里多了几分柔情,“等到了涿州,就和老婆孩子在一块儿好好过,她们去哪我就去哪,再也不分开了。”
“难怪这一路看牧大哥赶路赶得急,”柏灵笑道,“原来是嫂子在涿州啊。”
牧成笑了一声,看向柏灵和李一如,“你们俩也老大不小了,家里没给你们定亲?”
柏灵还在想怎么回答,一旁李一如已然开口。
“订了啊,”李一如答道,“不然我能跑嘛?”
柏灵和牧成同时停住,看向少年,“……你是逃婚出来的?”
第二十八章其实,我想做一个文青
“算……是吧,”李一如挠了挠头,“我感觉自己还什么都不懂呢,怎么就要定亲了呢。”
牧成瞥了他一眼,“成亲还要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