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后转了好几圈,都没有现念念的踪影。
柏灵立刻派几个龟爪子上山,通知寺里的僧人,不多时,一些年轻的僧人打着火把,跟着柏灵一道下来,以灵堂为中心,向着四野散开寻找。
艾松青本想跟着柏灵一块儿出去,但柏灵摇头,说若是念念回来了,看见灵堂里没有人,说不定又会去别处。
艾松青也没有办法,只得同意了。
听着远处渐次传来的“念念”“念念”,艾松青着实紧张起来,若是在百花涯里,到处都是人和花窑,她们还有地方打听,可现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岭,念念若是走失了,要怎么寻?
山林里若是再碰上虎狼……艾松青不敢再想下去,眼眶已红了半圈。她坐立不安地在灵堂中踱步,最后跪在宝鸳架在中间的棺椁前小声祈祷,希望宝鸳在天之灵能保佑她的女儿不要出事。
也便在此时,艾松青忽然觉宝鸳的棺盖是斜开着的。
这没有道理,这棺盖是她和柏灵看着合上的……虽然还没有上胶,但也不至于重开。
艾松青忽然害怕起来。
她闭着眼睛又向着宝鸳磕了几个头,然后慢慢走近,她这时才看清,在棺椁的后面,放着一个凳子。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几步上前,用力推开了斜放的棺盖。
昏黄的灯火下,面色青紫的宝鸳仍然静静地躺在棺材中,念念蜷成小小的一团,仍像往常一样抱着母亲的手臂,轻轻地呼吸着。
第一百九十一章青烟里没有救赎
次日一早,宝鸳下葬,念念尚不明白所谓生死,但看见几个僧人将她的母亲放进挖好的土坑中便哭闹起来。
小小的女孩子在这件事上显露出极大的固执,不论是谁上前劝阻都无法止息她的哭声。
但她的哭声也一样无用,这哭声丝毫阻挡不了一铲一铲的黄土落在宝鸳的棺椁上,渐渐拢成一个土堆。
在僧人们的诵经声中,宝鸳入土为安。
哭到最后,念念终于哭得乏了,靠在艾松青的肩上睡了过去。
柏灵和僧人中的领事又在一旁说了许久的话,确认这个墓地之后的修缮进程——这些工作会由东林寺的僧人们主导,而柏灵可以随时来监督进度。
回程的马车上,三人都一言不。
柏灵差不多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合眼,从前天夜里开始,她就觉得整个身体都透着一种虚乏的无力,但直到现在她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困意。
她看着马车上的念念。
小女孩头靠在艾松青的身上,脚放在柏灵的腿上,尽管闭着眼睛但她的眼窝里还是不断沁出了眼泪。
望着已经哭花了脸的念念,柏灵忽然又想起欧文亚隆的那几句话来。
我们及我们所爱的人,终将不可避免地死亡;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身生活方式的自由;
人始终是孑然一身的孤独;
以及,人生并无显而易见的意义可言……
柏灵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也热了起来,她透过车窗回望宝鸳坟冢的方向,她仍能看见袅袅的青烟从远处的山头上升起,那是僧人们为度亡魂而做的法事。
法师们用自身的善念帮助死难者早日脱离地狱苦海,令亡灵得以往生净土。
死者已矣,生者则慨叹着祝福着她的来世……这既是对死者的追思,也是对生者的告慰。倘使宝鸳有机会亲自操办自己的丧礼,她大概也会尽量让自己走得体面一些吧。
但柏灵知道那团青烟里没有救赎。
一如柏奕曾经在东林寺里和她说的,无神论者只有此生,没有来世。
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一双眼睛在天上看着,呵护着世间的公道。
所有的“天道好还”,都是人在复仇,在争斗,在讨还。
倘使一个人始终无法认清这一点,那他供奉再多的虔诚,献祭再多的隐忍,再深重的苦难,都换不回想要的生活。
那些飘渺的女诫、礼教,不会给宝鸳带来任何荫蔽。
那些背后饶舌的邻里和亲眷,也不会给念念留下丝毫仁慈。
要惩恶扬善,要报应不爽,都只能靠人们自己的双手。
这个道理,不知道宝鸳到死,想明白了吗?
柏灵握紧了拳头,她再次感受到冥冥中那个站在她对面的庞然大物。
那是历史的车轮。
……
回到兰字号,柏灵甚至还来不及更衣,就被几个宫人再次领到了金阁,金阁的大门一开,她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袁公公?”柏灵一时怔在了那里。
眼前人确实是袁振无疑,但却和她印象中的袁振变了副模样。
算起来,虽然她离宫还不到一年,但真正和袁振近距离接触的时间,已经是几年前了。
在永陵里给建熙帝守陵的丘实日复一日地瘦了下去,但袁振这几年里显然是福了,他的肚子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身型明显在向几年前的丘实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