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说这段时间里,有什么地方有些奇怪,让柏灵一直记挂、忧心的,那可能是韦英一直没有回来。
他先前说五月底有事要出去一趟,但并没有说明究竟是怎样的事,也没有说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还回不回来。
唯一不变的,大约是这些天里,柏灵一日也没有松懈的刺刀练习。
一切如韦英所说,每一天的坚持都很重要。一日偷闲固然无人知晓,但对信念的打击将会是巨大的。
只是,当韦英离开后,没有人再来为她避开那些在暗处的眼睛。
她不再选择在夜里爬上房顶,而是将手中的刀刃换成了丝绸,在舞坊一次一次的起跳和下落里,反复练习着抽拔与刺穿的动作。
舞坊的师傅几次见到都忍不住喊停,说像柏灵这样杀气太重。
人应当微笑。
且挥袖时,目光中也应带着柔和与温从。
在保留身体力道的同时,柏灵照做了。
她偶尔甚至会觉得庆幸——或许舞坊师傅给出的建议是对的,挥刀时如果将杀意写在脸上,大概本身就是破绽吧。
但偶尔休息的间隙,柏灵还是会有些好奇地想,韦老师傅,究竟是干什么去了呢……
她无法知晓,眼下也只能等他回来,再一问究竟。
在后来的六月十四和六月二十一,王端也同样再次现身了。他这两次露面的时间依旧是在上午,且在柏灵屋子里也同样是待了半个时辰。
柏灵和王端都不知道的是,他们在屋中说出的每一件事,都会在之后原封不动地传回金阁。
兰芷君通常都在一边忙自己的事,一边和凤栖一道把全程讲述的东西听完。
事实上,他们都关注到了同一件事。
在王端开始见柏灵之后,他来百花涯——而不仅仅是兰字号——的次数,变少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睡前故事
六月底,宝鸳和他的丈夫终于走完了一整套调查与核实的流程,被放出了大牢。
那一整个匣子的珠宝饰,虽然确实是归宝鸳所有,但毕竟属于前朝贵妃的赏赐,如今被这样贱价典当着实不敬。
因此,这些赏赐,京兆尹衙门将原封不动地交还回宫。
为了这件事,宝鸳的丈夫曾在牢里破口大骂,但宝鸳一直蜷坐在角落,一直表情恹恹地望着眼前一小块湿漉肮脏的空地。
在刚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宝鸳曾焦急地拜托衙役替她回百花涯边沿的花弄看看,因为家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当初抓人的时候太急,她甚至来不及和念念说明究竟是生了什么。
听闻家里还有无人照顾的幼儿,衙役在第二天便专程去跑了一趟。实在不行,就把孩子也带到牢里来照顾着也好,反正牢里不缺这口粮食。
然而当衙役回来的时候,他身边并没有念念的身影。
“家里没有人。”衙役给出了这样的答复,“我找你邻居问了一圈,说是兰字号里一个姑娘昨晚过来看了看,把孩子带走了。”
宝鸳立刻明白过来。
这一日,出了牢门,她顾不得身后的丈夫,也顾不得自己此刻满身的污秽,大步地往兰字号跑去。
此时已是傍晚,兰字号前正渐渐变得热闹,宝鸳才踏上兰字号外的台阶,就被这里的龟爪子拦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一个叫花子也敢往里闯?走走走!”
“我要见柏灵……”宝鸳喃喃地说。
“什么?”
“我要见柏灵!让我见见柏灵!”
外头的几个龟爪子彼此看了一眼,然后爆出了笑声。
“想见我们百灵姑娘的多了!”
见宝鸳仍是固执地想要往里走,几个龟爪子抽出了腰间的棍子,在一通乱揍之后他们架着宝鸳往外走。
正此时,迎面一辆堂皇富丽的马车驶来,一个龟爪子停下来,在路旁指着那马车,嘲弄地道,“看见这马车了吗?”
宝鸳抬起了头,马车上,绸缎装饰的车帘正随着前进的风在车外飘扬。
“想见百灵,你得先用这样的马车拉上两箱银子过来,之后百灵姑娘什么时候有空,会来告诉你的……明白吗?”龟爪子大笑起来。
宝鸳用最后的力气甩开了龟爪子钳住她肩膀的手,她站在不远处仰起脸,深深地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兰字号高楼。
而后她低下头,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这里。
……
这天深夜,天上又落雨,屋子里几个墙角都在漏水,但宝鸳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拿脚盆去接了。
雨水打湿了床脚,虽是盛夏,宝鸳仍觉得有些寒冷。
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门其实没有锁,因为她的丈夫今晚还没有回来,她得为他留门。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