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众人看清面纱之后是个容貌清丽的小姑娘时,不少人都叹了一声。
然而也有人在暗处目光微亮。
在五月牙行,于台前摘下面纱的姑娘们只剩两条路可走。
要么,无人竞价,继续回去原先的花窑里给鸨娘做猪狗——要知道,无人竞价就意味着鸨娘先前砸在她身上的银两全都打了水漂,这样的姑娘下场会如何几乎由不得人细想。
另一条路,则是让其他字号的花窑也暗自出钱赎买,而且前三年赚下的钱一半要归原先的花窑所有。
可问题是,大部分新晋的姑娘最能赚钱的日子也就是前三年,且各家花窑都有自己的进人渠道,要打动她们从五月牙行里买人……谈何容易?
这几年的五月牙行里,几乎没什么人会干这种事儿了……
台上的这姑娘,想什么呢?
艾松青抬头望了一眼台下的人群,她两手轻轻扬起,而后和缓地落在了琴弦上。
舞台一角,有身着白裙的少女舞步轻盈,几步走到了台心。
只一开口,这歌声便在顷刻间拉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看,大江东去,浪花淘尽千古英雄——”
第一百零五章打破的记录
这声音清亮宛转,犹如一夜冬风吹雪,唱得所有人心中微震。
台上的少女依旧戴着斗笠,挡在她面前的薄纱随着她的舞步而高低飞扬。
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这姑娘手中持剑,英姿耀眼。
看惯了盈盈水袖,忽见有人身怀利刃,许多人微微扬眉,只觉眼前一亮。
“好词……”张守中不由得也起身靠向珠帘,望向戏台上的年轻姑娘,他略略锁眉,“这……这是柏灵么?”
郑密有些艰难地辨认着,“像……又不像。”
台上的两位姑娘仍在继续。
琴音在最初的悠扬抒情过后突然戛然而止,抚琴的姑娘蛾眉轻蹙,两手骤然用力调转了势头,从她指尖流露的弦歌突然从袅袅泛音改为强劲的刮奏,琴声瞬间热烈而激越。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暂寄天地之间,敌友难分——”
白衣姑娘声音铿锵有力,余音深远。
琴声应和,如同层层而起的巨浪,它托起美人的高歌,而这合奏之间所涌现的天地辽阔,令人为之眼热。
艾松青一面抚琴,一面望着不远处纵情歌舞的柏灵,热泪已经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但这眼泪并不是因为伤心……艾松青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她只觉得一种难以言说的热情从她心底升腾。
她曾经觉得跌落此地人生就成了废墟,然而今时今日,柏灵的歌声再一次在她心中放了一把大火。
她们就在这烈焰之中,戴着看不见的镣铐,于灯下高歌浅唱。
人群不见了,戏台不见了,那些啼哭,那些叫好……一切的鼎沸人声通通都不见了。
在花灯的光影之中,在柏灵的歌声之下,艾松青忽然感受到一片不见边际的天地,仿佛这一刻筝琴就是载她驰骋的骏马,她能看见远天的暗影,听见呼啸而过的猎猎狂风……
而柏灵的歌声又在此时忽然转低——
“和你终须一别,秋月春风残雪……”
艾松青潸然泪下,但即使是悲歌,亦可慷慨而作。
她只觉得心中有无数的情感喷薄而出,如同高处的流水激昂地跌落山涧,激起无数水花……这些都化作她的下一刻的乐音,化作给柏灵的合歌。
戏台之下的众人甚至忘记了叫价,一曲将落,红盘上的价码仍是最初的那一颗铁球。
等到琴声式微,歌声渐缓,柏灵的声音也慢慢温柔起来。
“人生纵使一别……
“天涯共此明月——”
短暂的沉默过后,台下的众人终于回过神来,坐在靠里侧位置的人这时候失了优势——在过道上听人招呼叫价的龟爪子现在显然不够用了。
人群之中,有人径直站了起来,那边计价用的铁球还没来得及送上戏台,这边就伸出五指大喊了一声——
“五千两!”
众人哗然,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另一处又传来一声报价,“七千两!!”
“七千五百——!”
“我出一万四千两!”
龟爪子们一时呆在那里,眼前的场景突然就乱了套。
台上,柏灵回头望了艾松青一眼,艾松青点了点头,再次两手放上琴面,琴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带着异域风情的曲调。
柏灵将手中的剑丢去了一旁,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解下了自己的斗笠,将它高高抛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