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要这样宣告,我们无罪,然后我们凋谢
不一会儿,柏灵近旁的桌案空了,艾松青走了进来。
柏灵听到她的脚步,略略侧目,抬起右手朝她挥了挥手。
“别乱动!”老师傅呵斥道。
“抱歉。”柏灵收了手,目光又望向天顶。
艾松青擦了眼泪,也像柏灵一样躺了下来,那边的师傅看了柏灵一眼,也没有主动要她戴镣铐——戴着镣铐其实反而不太方便。
四面暂时地安静了下来,柏灵仰面朝天,望着这里昏暗的天顶。
“师傅平时也是在百花涯做事吗?”柏灵突然开口,“我之前看到好几个龟爪子,手臂上会刺青龙。”
“嗯。”老师傅皱起了眉,他有些奇怪地看了柏灵一眼——进到这里还有闲心聊天的,这么多年来,这是头一个。
“但那些青龙颜色都很暗。”柏灵轻声道,“我之前看到过有舞姬,身上画着非常鲜艳的图案……那个也是刺青能做到的吗?”
老师傅冷笑了一声,“那不是刺青,是釉彩,拿颜料画上去的;刺青就只有黑色的,且日子久了,颜色会青。”
“那师傅会画釉彩吗?”柏灵又问道。
老师傅的手停了下来,周遭几个刺青师傅都有些忍不住往这边瞧,看看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又怎么样?”老师傅不满道,“害怕就咬自己的袖子,不要在这儿呼呼叨叨,我没那个工夫在这儿闲聊。”
“……老师傅误会了。”柏灵轻声道,“我是觉得老师傅下手很稳,大抵是个有手艺的,五月牙行买卖的时候,我也想画那样的釉彩,但一直没碰上合适的师傅。”
老师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
“老夫的手艺,在百花涯里可是很贵的。”
柏灵笑了笑,“那老师傅怎么称呼?”
“我姓季。”他轻声答道。
刺青结束后,柏灵穿好衣服。
老师傅提醒她,这几天不要碰水,碰水也不要让这部分伤口暴露,等过上一段时间,肿也消了,伤口也不疼了,就可以要把草木灰,把上面残存的墨汁给洗了。
等洗干净以后,左肩下的锁骨下方,花码会非常清晰的。
柏灵点头,而后按照老师傅们的指示,从另一道门后独自离开。
这条路上没有任何岔口,独行的长廊幽深且寂静,柏灵甚至能听见道路两侧的壁灯的毕剥之声。
左肩下方此刻正传来一阵灼烧似的疼痛。
柏灵望着尽头的火光——在路的尽头,龟爪子们已经等在那里。
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要开作一枝白色花。
即便难逃凋零的命运,也要竭尽全力地开放。
第九十八章小侯爷的变化
次日,鸨娘几乎一整天都没有露面。
大部分女孩子第二天都没有去参与任何的舞课,大家躺在床上,或者坐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彼此安慰着。
鸨娘也没有来找茬儿。
艾松青醒得很晚,她侧目看了看近旁柏灵的床位——果然,又是空的。
柏灵大概是一个人去上课或者练习了……
艾松青再次把头埋进被子里,回想着昨天生的一切。这件事让她实在费解——柏灵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把刺青的事情放在心上,
艾松青叹了一声,翻了个身,她原以为这大抵只是柏灵掩藏得好,在某些她不知道不了解的时刻,柏灵应该也曾经泪流满面过吧。
可是今天她竟然还像往常一样,早早地醒,早早地离开,好像全然不受影响。
艾松青听见近旁的几个女孩子们带着哭腔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艾松青忽然觉得这种毫无意义的取暖让她感到厌烦。
现在哭有什么用?哭了刺青又能褪下去么?
但当她望着自己锁骨下的花码,又忍不住有些鼻酸——哭也不是为了把刺青哭下去,只是这件事实在可哭。
艾松青如此想着,起身换了衣服,在龟爪子的监视下出门洗漱,等回来放下东西之后,她独自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也站起了身,慢慢向着出口走去。
其他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有些好奇,有些不解,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艾芊颦眉喊了一声,“你一个人要到哪里去?”
“……舞坊。”艾松青轻声道,可才说完,她又摇了摇头,“不……应该是梨园。”
柏灵肯定是更看重梨园里和老师傅们的教习的,有这样额外的时间,她不会浪费在那些百人聆听的大课上。
艾芊冷笑,低低地骂了一声。
艾松青想着柏灵,有些走神,一时没有听清她骂的什么,但从情态和之后啐了一口的动作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她大概也想象得到艾芊会骂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