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沉缓的呼吸声过后,那人缓缓地让出了道路。
随着他的让步,在他之后的锦衣卫也纷纷向两侧退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柏灵两手空空地走出了院子。
“跟着。”为的锦衣卫对着近旁的随从作了一个手势,四人很快出列,跟了上去。
他又回过头,对自己的属下道,“我也得去一趟养心殿,把方才的事情告诉给皇上,韩大人那边,你去通传。”
“是!”
……
沁园。衡原君的偏院。
仅仅是一夜之间,他的桌上就已经摆满了各种个样的信笺和案卷——这些全部都是韩冲这一个多月以来收集的信息。
有一些是韩冲日常记录在自己无常本上的笔记、观察,有一些是从北镇抚司调取的文件副本。
对所有在京城的官员,不论其身份如何,锦衣卫都有各自的盯梢,地位越高,身份越敏感,盯梢越细。
哪位大人什么时候写了一反诗,或是和什么人聊天时偶尔带出了一两句不满天听的话,锦衣卫全部记录在册。
这些信息既多且杂,除了记录者本人,几乎没有会去翻看,锦衣卫们只是勤勤恳恳地收集着、整理着,将这一切分门别类——对大部分朝臣来说,这些危险而致命的信息,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被披露。
然而,一旦有了上谕,要着重开始查检某人劣迹的时候,锦衣卫立刻就能罗织起一大批的罪名。
在这一点上,刑部官员望尘莫及。
而此刻摆在衡原君桌上的这些记录,正是这三年来柏灵外出行踪的点点滴滴——
譬如在某年某月某日,柏灵与哪一位大人在何处、因何际遇有过一个时辰以上的会晤……
柏灵在什么地方买过什么东西,又拜访过什么人,送了什么东西……
在某一晚,柏灵曾独自去哪家戏园,看了哪一出戏,在什么地方笑了,又在什么时候哭了……
凡此种种,历历在目。
衡原君将一些特别的纸笺和文稿信手丢在了不同的位置。
这些大大小小的纸张和卷集、在屋子被清空的正中心摆成了一个混乱的大圆。
他的目光从一处移到另一处,从中寻找着线索。
直到此刻,他大概明白为什么韩冲会说无论如何都找不出破绽了——因为,太普通了。
实在是太普通了。
除了柏灵在升明二年的那次豪赌,其他基本上就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但那次豪赌也一样有迹可循——在陈翊琮和柏奕一道北上之后,她不再进宫,每天只能待在家里,百无聊赖,无事可做。
豪赌生之前的三个月,柏灵基本上天天沉迷在书肆的话本小说集子里,也花钱买了些胭脂水粉,但买了也不用,只是放在那里落灰。
还有一些绸缎,一些笔墨纸砚,一些女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意……总之花掉了很多钱。
这些生活细节看得衡原君笑了出来。
那七个月里,柏灵不能进宫,自然也就不能来找他下棋,所以他过得也很无趣,每天只能自己和自己下棋。
对这一段往事,他也记得很清楚。
于是跳过此处,继续往下看。
随着衡原君反反复复的琢磨和思索,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试图从中去剥离出一条缺失的线——不肯温和走进那个良夜的柏灵,不可能过得这么安分守己。
诚然,即便柏灵真的没有出逃的计划,他的另一套方案也早就准备好了。
但衡原君还是带着几分玩性,寻找着自己笃定的蛛丝马迹。
“你到底会不会让我失望呢,柏灵。”
他对着一地的纸片喃喃道。
……
养心殿外,柏灵第一次被挡在了殿门口。
无论她如何争取,卢豆传给她的话始终只有一句,“皇上这会儿在忙,真的在忙,司药,您回去等吧。”
第四十四章缺位
傍晚,太医院的西柴房,柏奕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来客。
“所以柏灵今晚是要待在宫里了?”
“是的,”赵七点了点头,“司药怕您担心,所以就让我来通传一声。”
“知道了。”柏奕点了点头。
这在过去也是常事,偶尔柏灵会直接在她的小院过夜,第二天早上再回来。
“那她明早什么时候回家?”柏奕顺口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