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走如风,步入内务府内。早已得到通报的周太监匆匆迎了出来,态度恭谨:“都是奴才的错,应当今日到贵妃娘娘处请安,将资料都送到贵妃娘娘处才是。”
“既然如此,便请周公公与我走一趟。”曹嬷嬷半点不客气,指挥诸人将摆在桌案上的资料一并抱起,拉着周太监便回到韶景轩中。
她们全程面无表情,行走如风,恪守本分,谨慎规矩的模样可把周太监吓得不清,只疯狂在脑海里思考自己可曾犯过什么错,可曾有什么尾巴未清扫干净。
周太监忘了,昨日他知道贵妃主管此事时还暗暗高兴呢。毕竟全宫里都知道贵妃娘娘是个新兵蛋子,未曾管过宫事的,说句不中听的,在他们这帮老油条眼里那活脱脱便是个傻白甜呐!
可现在想想,能牢
牢把持住皇上心思,无子初封为贵妃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是傻白甜!
周太监偷偷抹了一把额头冒出来的汗,暗暗把自个儿昨日的惊喜与得意摁回去,反复在内心叮嘱自己要谨慎再谨慎。
进了韶景轩,周太监忙整了整衣衫,又堆起一脸的笑容。远远见着上头的身影,他便麻利地跪地磕头:“奴才周礼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起来吧。”高真如和颜悦色地摆摆手,唤周太监起身回话。同时她从曹嬷嬷手里接过厚厚一摞计划,细细翻看起来。
周太监心里七上八下的,可贵妃没开口问话,他起身以后也不敢开口,只得半躬着腰,垂眸束手立着。
一时间,殿内唯余高真如翻书的声音。她将手里的案卷翻看一遍,心中已有计较,开口问道:“事关建造之事,皆归属总管圆明园事务大臣与营造司等衙门处理?而你专司买卖街众人行止、铺肆营生,兼管诸般杂耍教习等事项?”
周太监恭声应了是,面上极为恭敬。他偷偷瞥了一眼被贵妃分开放置的文书,心里愈忐忑起来,要知道曹嬷嬷并不清楚涉及的文件,而是将桌案上摆着的一股脑儿取了回来。
曹嬷嬷不知道,然而周太监却是知道,在那堆文件里不乏有事关营造司等部门的文件。
未曾接手过这类事务的人,很容易就会以为这些内容也与自己相关,甚至催进度到对方头上。
周太监往日,没少用这般的手段坑些新晋的管事太监与小官吏。即便人后头现出了差错,多是只能怪自己的不小心,很难联系到自己头上。
周太监未曾想到,贵妃竟是这般轻巧地分出事情来。
高真如也没想到,她只是按照经验,想着术业有专攻。既然面前都已有买卖街规划图,想来设计以及建造定然是早有敲定好的。
更何况高真如也不是瞎子,她见过坐石临流里用帷幕隔开的架势,自是知道里面的工程已经开工。
高真如自是想也没想,就将那些个文件挑出,转而研究起剩余的部分:“到时候街道上的商贩游客,也都要由太监宫女来装扮?这要用的数量可不少啊……培训来得及吗?”
“是,奴才已安排下去。”周太监恭声应了是,不等高真如询问,便仔细交代了目前的进度。比如他已遣人开始筹备各色节目,例如在街头杂耍表演的,又或是在戏院里唱戏的,还有饭馆里说书的……
至于负责充当摊贩顾客的太监宫女,也已尽数开始培训,想来定能表演得活灵活现。
高真如一边听着周太监的禀报,一边继续翻看,时不时往里再添上两笔:“再添些文人墨客,在其中吟诗作画,为景作词……”
高真如想乾隆帝最喜欢这些。
周太监自是并无疑义,恭声应是。
高真如又继续往下看,兴致勃勃道:“不如再添上个抛绣球,或者招婿……”
周太监轻轻咳嗽一声,忙开口打断散思绪的贵妃娘娘:“贵主子,那这参与的人选——”
高真如想了想,顿时明白周太监的顾虑。要是乾隆帝路过对这事起了兴趣,又或是拿了绣球充当男主角,那怎么算?
这主角谁来当?总不能后宫嫔妃上台充作演员吧?可换作宫女,到时候真教皇上看对眼了又怎么办?
要是周太监敢开这个口,回头怕不得被后宫嫔妃给活撕了。
高真如清了清嗓子,将刚刚写下的那行字划掉,而后又补充上其他的:“抛绣球就罢了……不如添个王婆说媒,逗趣一二,对了,再教几名小太监在集市上闹闹事,来个县太爷断案。”
周太监应了声,将贵妃提的要求都尽数记在心头。
高真如又翻看一遍,暂且并无别的想法,便吩咐周太监筹备好节目后再禀告与自己。
待周太监退下,高真如便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她还没觉得晕乎,旁边关注着贵妃一举一动的曹嬷嬷与宫婢已是眼睛转圈圈了。
正当一干宫人摸不着头脑,想要上前询问之时,高真如脚步一顿。她捡起案上的卷宗,再次翻看了几眼,终是下定决心,令人为她洗漱更衣,说是要前往九洲清晏,求见皇上与皇后。
待她踏入正殿,就惊讶的现殿内不但皇帝与皇后在,而且大阿哥、二阿哥、大公主与和婉公主也在。
高真如请了万福,起身后乾隆帝便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贵妃来得正巧,他们四个才刚刚到,说是把昨日做好的藕粉送来了。”
高真如方才想起这事儿,抬眸正想说话,便先被四个孩子的脸色惊了一跳。她忘了自己想说的事儿,先询问四个孩子:“你们四个怎……怎瞧着脸色这么糟糕?”
站着中央的四个孩子如出一辙,皆是一副无精打采,眼底青黑的模样,活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神似的,教高真如看着,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近课业太……多了?”
“还是昨晚上没好好休息?”高真如说着心头疑问,她仔细打量,总觉得四人像是一夜未睡。
虽然制作藕粉的过程的确累了点,但四人加上宫人做上十斤藕粉,应当也不会累成这样吧?
四人面面相觑,半响大阿哥低着头回答道:“……高母妃,我们做了一夜……”
高真如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大阿哥话音落下,和婉公主便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她噙着眼泪花,险些哭出来:“一晚上,我们足足捣鼓了一晚上!结果最后藕粉的数量还不够……”
高真如彻底糊涂了:“……?不够?你们没多做一些……不对?等等,你们做了一晚上?莫非是藕粉沉淀的时候,你们也在旁边守着?”
二阿哥听出贵妃口中的不信,顿时双眼圆睁:“当然不是!高母妃,那可是十斤藕粉,十斤藕粉呢!”
高真如:“……对啊?”
就连大公主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大声重复道:“十斤藕粉,十斤藕粉啊!”
高真如彻底糊涂了,目光奇妙地看向四个孩子——即便他们大的不过十一岁,最小的不过五岁,可他们也有那么多宫人帮忙。
一屋子宫人好歹十几二三十个吧?十斤藕粉,大体不过是五十到一百斤莲藕,居然要用一夜?你们确定没在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