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对比,不免让乾隆帝联想到一人身上,那便是大伯允褆。
乾隆帝出生时,允褆便已被康熙帝圈禁。直至对方重病卧床,他替父登府探望,这才一窥对方容颜。
只是允褆早已是人事不知,如同朽木般散着枯槁的气味,教乾隆帝看不出一分一毫当年大将军的气势。
最后,反而是那帮沉郁寡言的堂兄弟让乾隆帝多看了两眼。
不说骄狂恣意的五弟,就是三伯五伯府里出来的堂兄弟也比他们看着精神气十足。
或者说不止是他们,经过二十多年的光阴,整个府邸都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希望。
自乾隆帝登基以后,他先后释放十叔允与十四叔允禵,而后又授允褆之子弘晗、弘旳和弘晌为三等侍卫职
乾隆帝以此告诉宗室朝臣,旧皇已去,时下已是他的时代。
与此同时,他也下定了决心。待皇长子永璜成年,他便要将其过继出去,让兄弟之情长长久久,也让九龙夺嫡之事再无出现可能。
乾隆帝收回目光,心满意足地给自己点了一个赞,他可真是个好父亲。
当然过继归过继,教育是照旧要教育的。乾隆帝板着脸,狠狠教育一通两个儿子,并表示朕还会再回来的,到时候要是考核再无优秀,今年前去圆明园,乃至前往宫苑狩猎的名单,将没有两人的名字:“……到时候,你们便留在宫里读书罢。”
别的威胁不管用,这个威胁的效果非常好。因着之前孝期的关系,大阿哥和二阿哥日日被拘在毓庆宫里读书,从太阳还未升起,读到太阳落下为止,加之两人岁数尚小,尚未加上武术课业,别说跑马射箭,就连练习布库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听到出门游玩踏青几个字,两孩子登时双眼冒光,那是精神抖擞,一个接一个拍着胸脯应是。
乾隆帝见状,终是满意而去,却不知道两儿子见自己离去以后,登时如两滩泥巴般缓缓融在凳上。
“累死人了……”
“二弟你不知道,刚一扭头见着汗阿玛,我的心脏都快离家出走了。”
永琏深以为然:“可不是嘛?我前面不知道,光看大哥你脸色煞白,就知道汗阿玛来了。”
“可恶,我得与你换个位置。”
“咋俩隔壁隔坐着,换了也没用吧?”
“不如让哈哈珠子围着咱们坐?”
“……这点子我曾听五叔说过,大概率汗阿玛也知道。”永琏想了想,遗憾道。
“可恶,五叔也不给咱们留点机会。”大阿哥永璜一头扎在桌面上,心里愤愤的,下意识道:“啥时候我才能过上五叔那般的日子——”
“咳咳,大哥。”
“……”永璜忙捂着嘴巴,当年雍正帝在世时,和亲王的日子也不好过,三天两头就被雍正帝喝令回上书房温习功课。
直到乾隆帝登基以后,和亲王那就一个快活。不同于康熙帝那帮杀得你死我活的兄弟,乾隆总共就两个好弟弟,尤其是对和亲王更是重视,连他当朝殴打官吏,都能假装看不见,那日子真真是潇洒无比。
不过旁人都能说羡慕,唯独永璜说不得。毕竟和亲王是在乾隆帝登基以后才如此这般,永璜的话被人曲解一番,那可就不得了了。
永琏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我的好大哥,您好歹管管自己的嘴巴吧。”
永璜在嘴上一划,保证自己不多嘴,以后脑袋想清楚再说话。
……
乾隆帝神清气爽地走出毓庆宫,抬步走上步辇,而后吩咐道:“去钟粹宫。”
“皇上起驾钟粹宫——”
“皇上起驾——”
道道声音渐响,太监们扛起步辇,稳稳向前走去,靴子落在地上,与雪花触碰,出轻微的沙沙声。
雪花打着旋儿,徐徐落下。
乾隆帝的胳膊支在扶手上,半托着脸,思绪放空,目光不免被各处的积雪所吸引。
上朝时,尚未落雪。
如今方才到午后,雪怎么积得这么厚了?
正当乾隆帝蹙着眉思考之际,宫人已行至钟粹宫前。他抬眸遥望,恰好见着一道披着雪白斗篷的身影。
乾隆帝一扫心中的琐事,眉眼舒展。待架着步辇的太监脚步一顿,他便跃然而下,伸手扶住盈盈福身的高真如,脸上带笑:“这么大的雪,怎不在屋里等着?若是冻着可怎么办?”
“妾身给皇上请安。”即便被乾隆帝拥着,高真如也没忘了行礼。
她装模作样地挥了挥帕子,方才笑着答道:“妾身刚喝过姜汤,浑身暖和着,倒是皇上您——”
高真如捏捏乾隆帝的手,亲昵地责备一声:“您的手冷冰冰的,怎出门也没带着暖炉?”
“是奴才疏忽。”吴书来忙告罪。
“朕急着到你这里来,故而忘记了的。”乾隆帝笑着道,不过只得了高真如的白眼:“净瞎说。”
她嘟着嘴,抱怨道:“皇上刚刚便遣人传话说要过来了,结果妾身在屋里等了半个时辰,都未等着您,这才出门来看看的。”
“……”乾隆帝哑然失笑,揽着高真如的肩膀便往屋里去。
他自是不承认自己有错,同时也不能说错的是贵妃,于是乎乾隆帝轻哼一声,便把锅盖到儿子头上:“朕来你这里以前,还去了一趟毓庆宫。”
“那两小子读书不认真,朕问了几个问题都答得一般般,都把朕给气糊涂,这才忘了暖炉的。”
“教朕说后头登高踏青,狩猎玩耍都不必带两人去了,教他们在屋里读书才是。”
高真如前面还是满腹怀疑呢,待听到这里登时急了。虽然二阿哥永琏并非她所生,但皇后生的与她生的也差不多,与大公主明意两个都是她们看着从小小的一团变成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