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亲王被突地打断了思绪,蹙了蹙眉,抬眸看去,只见面前出现的是一名脸生的奉茶宫女,半垂着头,卷翘的睫毛颤颤,恍惚间竟是与宝瓶有三分相似。
这名宫婢半蹲着身子,双手奉着茶盏,紧张的同时,隐隐还带着兴奋雀跃。
她并非是乾西二所的宫人,而是前些日子长春仙馆整顿后,才被挑选进长春仙馆侍奉的。
入选的消息刚刚传开,便不知道多少人欣羡她的好运,巴巴上前奉承讨好,还有人夸她与宝亲王侧福晋有五分相似,指不定能扶摇直上,盼着她达高升以后别忘了自己。
宫婢本没什么想法,被这么一吹捧后倒是心动了。再想起宫中诸人提起宝亲王侧福晋时的欣羡嫉妒,更是动了心思。
先前她还稳得住,准备先讨好侍奉屋里的管事嬷嬷,得嬷嬷认可,再慢慢往前爬,早晚也能有得宠的机会。
可进了长春仙馆后,她才晓得这并非容易事。光是前院伺候的宫婢便有不下二十人,其中几人得过王爷宠幸,却还未挪进后院的姑娘,领着闲适的差事,日日把贴身服侍的事儿霸着,容不得任何人搭手。
另外宫婢则负责其余一应杂务,而像她这般新来的人连王爷的面都几乎见不着,只得日日侍奉那些姑娘与大丫鬟。
今儿个,她还是顶了一位闹肚子的宫婢,又拿银钱贿赂了管事嬷嬷,这才得了上前的机会。
原本她只想在王爷跟前露个脸,没曾机会就这般出现在眼前。她见宝亲王怔愣,顿时心跳如擂,喜不胜喜,却未注意吴书来与其他人投来的目光。
吴书来冷眼瞧着,他刚刚好心提示宫婢太监退后,已是仁至义尽。至于自己蹦跶到跟前去的,他也没这么多烂好心。
在宫婢几乎是狂喜的目光中,宝亲王接过茶盏。他抬起茶盏,挑了挑眉:“你是新来的?本王怎么未曾见过你?”
宫婢强忍住心中激动,娇滴滴地回答道:“回禀王爷,奴婢名叫桃杏,是上个月刚刚入院子伺候的。”
“上个月啊,难怪本王未曾见过你。”宝亲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桃杏存了爬床的心思,见王爷声音里带着调笑之意,忙半抬起脸来,正欲说几句话:“王爷……啊!”
可没曾想,她刚抬起脸,滚烫的茶水便倾盆而下,直直浇在她的脸庞上。
刹那间,剧烈的疼痛顺着皮肤蔓延而下,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记重重的窝心脚,最后她的耳畔响起宝亲王平淡冷漠的一句话:“难怪不懂规矩。”
桃杏猛地跌坐在地上,面如金纸,眼泪鼻涕一道滚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桃杏顾不得脸上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翻身跪在地上,不断叩求饶:“奴婢该死,求王爷恕罪……”
“拖下去。”
“本王不想再见到这玩意。”
宝亲王没多给她一个眼神,随口吩咐道:“还有,是谁让她到跟前来的?一道都给本王打走。”
“是。”吴书来毕恭毕敬地应了是,亲自堵住桃杏的嘴,而后唤上两名太监直接将人拖了下去。
屋里其余的宫婢太监,深深埋,不敢多语。
宝亲王泄一通雷霆之怒后,适才的恼意也如轻烟般迅消息,气息也渐渐和缓下来。
他心下思量,又忍不住幽幽叹息。瞧瞧,自己不过稍稍透露出些许心思,屋里便有人如饿狼捕食般,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顶替那傻丫头的位置。若是他当真生出那意,这丫头还能有活路?
宝亲王光是想象一番,便心生怒意,只恨不得将那些胆敢欺凌宝瓶之人,尽数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刹那间,宝亲王便没了让宝瓶吃苦的念头。他面色一缓,沉吟许久才喃喃道:“真是本王欠她的。”
吴书来刚转身正反归来,便恰好听到王爷蹦出的这句话。他扯了扯嘴角,面上的紧绷之色也随之褪去,心中暗暗嘀咕:王爷这一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莫非是晓得前院添了人,故意设饵钓鱼?
经过这事,屋里宫婢太监起的一点点心思,又很快如春日初雪般消融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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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福晋自徐嬷嬷处听闻,前院又处置了一名管事嬷嬷及两名宫女。她皱了皱眉,并未询问处置缘由,而是吩咐徐嬷嬷去请蒋嬷嬷来:“本福晋实乃无奈,只得劳嬷嬷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蒋嬷嬷入得房中,闻言顿时诚惶诚恐:“福晋谬赞,奴婢自当竭尽全力。”
福晋面色缓和,使人取了小凳来,请蒋嬷嬷坐下:“这才刚到圆明园两个月,院里已清理了三拨人了。”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
“若是再来一回,恐怕本福晋也得请喇嘛到院里来做场法事,去去院里的晦气。”
福晋先说了自己的难处,紧接着又道:“吴太监常年侍奉王爷,黄嬷嬷与赵嬷嬷性情和善,这才教人压制在下头,让前院这般鸡飞狗跳。”
“王爷在外公务繁忙,回屋里好不容易休憩一番,却是不得安宁,实在教我忧心不已。”
福晋说完请蒋嬷嬷出山的理由,满眼殷切地望向蒋嬷嬷:“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嬷嬷您出面,好好将那帮内务府新送来的宫人调|教一番,再让他们到王爷跟前伺候。”
福晋这番言语,诚恳真挚,满溢着担忧。如今宝亲王正是锋芒毕露,备受皇上器重,可越是如此,越需行事谨慎,容不得半点差池。
蒋嬷嬷自然明白个中利害,当即毫不犹豫地应下此事。
果不其然,待蒋嬷嬷一出手,不出数日,前院便安宁了许多。
与此同时,福晋也终于知晓那日究竟生了何事。
“王爷说自己太宠宝瓶了?”
“正是。”徐嬷嬷听到时,也怪震惊的:“不过奴婢瞧着,王爷这些日子也没少去侧福晋那?想来也是随口说说的事罢。”
福晋想了想,也是拿捏不准,特意使人请高真如过来说话,想要问问近来王爷可有哪里不对劲。
哪晓得福晋一开口,高真如便迫不及待地抱怨起来:“不对劲,王爷当然不对劲。”
“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福晋闻言,登时坐直了身体,聚精会神地听着高真如说话。
高真如面无表情,吐露出让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真相:“王爷啊,嫉妒……羡慕妾身给福晋您办的生辰宴。”
就在福晋生辰宴的次日,宝亲王夜里便到东小院来了。高真如得了消息,自是早早备齐了宝亲王爱吃的菜肴,放在最中心的便是一道脆鳞鲥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