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突兀而清脆的、仿佛玻璃制品坠落的碎裂声,像一支利箭骤然射穿这片窒息般的寂静。声音不大,却因为空间的相对密闭和寂静而被突兀地放大,直刺耳膜。
声音来自距离他们大约六七米外、紧邻着仪器室入口处那排高大的器材架之后。那排架子如同墙一般隔离出了一个小小缓冲区,堆放着各种暂时闲置的培养皿、玻璃瓶和包装物。
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江明华眼中近乎失控的火焰。他眼底的炽热如同潮水般迅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外界打破隐秘时的错愕和……一丝狼狈。他几乎是触电般地、猛地松开了自己紧握着林雪萍手臂的手,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向后弹开了一小步。方才两人之间那种密不透风的亲昵距离,瞬间被拉开了一道微凉的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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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萍也蓦然惊醒般快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紧紧交握在身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白,心脏不受控制地在失序的鼓点里疯狂跳动。她飞快地侧过脸,目光投向器材架的方向,试图透过层叠器材的缝隙,看清那个不之客。
仪器室入口附近那排器材架的阴影里,校花许清瑶正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一个刚整理好的透明大号储物盒。她显然也是被那声脆响惊动,此刻探出半个身子,纤细的眉头微微蹙起,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困惑和询问,目光恰好越过器材架的边缘,投射在林雪萍和江明华这个方向。
“怎么了……这边有人在工作?”许清瑶清亮的声音带着点探寻的意味响起,打破了这方角落凝固的空气。她边说话,边抬脚似乎想绕过器材架往这边靠近几步,看个究竟。
就在许清瑶出声的同时——
在那排器材架投下的最深沉的暗影角落中,一个蹲伏着的高大身影异常敏捷地做出了反应。江韵华原本正低头,似乎在专心处理刚才不慎碰落导致的玻璃碎片“事故”。
几乎在许清瑶探出身询问的同一毫秒,他猛地侧仰起头,目光精准而严厉地向许清瑶扫去。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平时的慵懒,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制止。他飞快地竖起左手的食指,压在紧闭的唇上,做了一个极其清晰、不容置疑的“噤声”动作!他用口型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示意:“嘘——!!别出声……别过来!”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又低下头去,以最快的度、几乎是无声地用手去拾起散落在水泥地面上的几块小玻璃碎片,指尖的动作飞快而谨慎,仿佛在排爆一样专注。他极力将自己高大的身形更深地缩进器材架后方那片狭长的阴影里。
仪器室明亮的灯光下,林雪萍和江明华都清晰地看到了江韵华那急切的制止动作和他努力隐入暗处的姿态。林雪萍只感觉自己脸颊的温度瞬间又飙升了几度,一种被“捉现行”的巨大窘迫感攫住了她。好在教师身份长久养成的习惯让她在瞬间绷紧了神经,迅用职业性的冷静掩去一切羞赧和慌乱。
她深吸一口气,果断地迎向许清瑶的目光,身体也自然地往前迈了小半步,恰到好处地隔开了自己和江明华之间残留的那丝不寻常气息。声音刻意提高了些许,带着老师应有的镇定和不容置疑的解释意味:“没事的!我刚才转身时动作幅度大了点,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架子上一个待处理的废旧试剂瓶。瓶子掉地上碎了。正要处理碎片。”她边说边立刻转身,从旁边实验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套备用的橡胶刮板和簸箕,“碎片边缘很锋利,大家清理时一定要特别小心!注意安全!”
她弯下腰,拿着工具,开始一丝不苟地清理自己脚边并不存在的所谓碎片区域,动作标准而投入,将“生物老师正在处理教学事故现场”这个角色扮演得无懈可击。唯有低垂的眼睫下,那飞快跳动的睫羽暴露了她内心尚未平息的波涛暗涌。
江明华也迅反应过来,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和那挥之不去的狼狈感。他迅收敛起脸上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平静,配合着林雪萍的话弯腰俯身,蹲在一旁帮忙挪动几个大培养皿盒,一副同样在协助清理现场、确保安全通道的模样。他刻意避开了林雪萍的目光,也避开了器材架那边的方向。但林雪萍方才那句为解围而编造的“转身不小心碰落瓶子”的解释,却在她弯下腰去清扫根本不存在的碎片的某个瞬间,清晰地落回了他耳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再次击中了他——是尴尬?是后怕?还是对这个替他瞬间打好了掩护的女孩……那更深重的、近乎着魔般的渴望?这些念头在他胸腔里激烈地冲撞翻滚,搅得他心神不宁。
器材架暗处,江韵华正将最后几片碎玻璃捏进掌心,额角微微沁汗。确认声响来源被“合理”解释过去,他才缓缓直起身,探出半边肩膀,向林雪萍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表情古怪地撇了下嘴,那眼神似乎包含了太多兄弟间才懂的调侃意味和“你们小心点啊”的无声警告。
许清瑶脸上的疑惑并未完全散去,但林雪萍解释得合情合理,处理流程也无比专业。她站在器材架旁,眼神在那三人之间逡巡片刻——背对着她专心“清理现场”的林雪萍老师,旁边蹲着协助的林雪萍老师那位传闻中关系匪浅的理科高材生江明华,以及角落里似乎刚闯了祸、正悄然松了一口气的江韵华。最终,许清瑶也只能将信将疑地收回了视线,重新低头整理自己手中的物品盒。
“仪器室的噪音处理该报修了。”林雪萍忽然抬起头,没头没尾地对着虚空说了一句,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江韵华的方向,带着一丝只有他能看懂的提醒——提醒他注意安全,尽快处理好真正的声音来源。然后才转向器材架旁的许清瑶,语气恢复了平常讲课时的清晰和温和,带着例行公事的自然:“清瑶同学,我需要的无菌滤膜放在器材管理间的哪个位置了?标签被雨水有点糊,没看清。能帮忙去找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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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哦!好的林老师!”许清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干脆利落地放下自己手里的盒子,快步走向里面的器材管理间小门,“您稍等,我这就去看看清楚标签!”
仪器室中央那片小小的混乱区域终于得以喘息。林雪萍暗自松了口气,这才转过身,目光重新看向江明华。她手中拿着那个清理工具,脸上已经重新构筑起教师应有的平静边界。但她的目光对上他时,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一点尚未散尽的羞恼,一点对他刚才失控行为的无奈责备,却似乎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般的柔软,深埋在眼底。
“过来,”她向他极轻地勾了勾手指,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她率先走向远处靠近窗边、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个精密仪器操作台。那里放着一个被烧瓶架夹住的锥形瓶,里面盛着澄清的无色液体,似乎正在进行某种恒温指示反应实验。
江明华沉默地跟了过去,脚步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沉重。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正丝丝缕缕地消散开来,漏下一束束微弱的、带着寒意的夕阳光辉,透过仪器室宽大的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这清冷的光线,在他轮廓深邃的脸上映照出明暗分明的界限,他低垂的眼睫下藏着难以分辨的情绪暗涌。
林雪萍拿起操作台上放着的实验记录本和笔,俯下身,凑近那只透明的锥形瓶,认真观察瓶内溶液的细微变化。窗边残余的夕阳余晖将她的侧脸轮廓勾勒得异常清晰,也照亮了她耳垂上透明得近乎粉红的毛细血管。她伸出左手,将垂落在颊边的一缕丝轻轻地拢向耳后,露出了那片光洁的侧脸和颈项肌肤,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带着无限温婉,在冷色光线下,显得格外动人而柔软。
江明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牢牢锁住。方才失控的惊心动魄尚未完全平复,这眼前安静而专注的美好身影又悄然拨动了他内心深处那根最敏感的心弦。那股强烈的悸动再次无声地汹涌上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无声无息地再次向她靠近一步。他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冒失地去触碰她,只是悄然地将自己的左手支撑在她面前的实验台边缘,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了一个更窄小的、将她无形笼罩在其中的私人空间。他的头微微低下侧过,嘴唇无声地凑近她的耳廓边缘,温热的呼吸极其小心地拂过她敏感柔嫩的耳垂和脖颈后方微小的绒毛。他的声音低沉到极致,每一个字都如同带着电流的低语,无比清晰地注入她因为紧张而分外敏感的听觉神经:
“我刚才……很抱歉……让你尴尬了……”他艰难地道歉,呼吸拂过她耳廓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肤上瞬间浮起的一层极其细微的粟粒。他停顿片刻,继续用那种紧贴耳廓的极低声音说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炽热,还有一丝害怕被再次推拒的卑微期盼:“可那句话……你回答过的……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不想…也不能让它不明不白……”他灼热的目光如同有形之物,紧紧缠绕在她近在咫尺的精致耳廓和颈线上,“比这台正在校准的高精度分析天平还要重要……比三天后我爸公司那个该死的精密仪器例行校准排期会(他头一次提了这个)还要重要得多……雪萍……”
实验室里的一切精密仪器都化为模糊的背景噪音。夕阳如流金,在冰冷的仪器台上流淌,勾勒出林雪萍瞬间僵住的纤细身影。江明华灼热的呼吸紧贴着她颈后敏感的肌肤,那滚烫的气息像细小的电流,激起一片无法抑制的细小战栗。她的手指悄然蜷紧,捏住了实验记录本的硬质封面,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试图用这一点冰凉的感觉来抵抗内心翻江倒海的浪潮。
他没有咄咄逼人地等待回应。相反,在吐出那句如同烈焰般告白般的恳求后,他出人意料地向后撤开了一小步。那是一个带着示弱、留下足够思考余地的空间,让笼罩着她的气息壁垒瞬间松弛下来。但他的目光却如同凝固的影像,深深地烙印在她的每一寸动作上,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专注。
林雪萍微微吸了一口凉气。空气里消毒水和培养基的味道忽然变得异常浓烈,刺激着她的感官。然后,她在玻璃器皿映出的模糊光晕中,极其细微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她没有抬起头,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投向他。
只是,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最终清晰地飘散在这片被夕阳照耀、只有他们两人气息流转的方寸之地里。微弱到像是轻风拂过羽毛:
“……不是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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