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喜报,却好似一棒槌重重敲在迟胤的脑袋上,让他耳畔都跟着嗡嗡作响。
他之所以认定上官昭通敌叛国,除了那些她亲笔写的信外,跟上官老将军投靠胡人也有很大关系。
上官全家被诛,上官昭昨日也死了,如今却告诉他,上官家通敌叛国是假的?
迟胤只觉得头晕脑胀,心里乱到了极点。
已经到了早朝时间,他浑浑噩噩去上朝。
每日朝廷上臣子们都吵吵闹闹,今日却格外安静。除了显得有些惶惶不安的柳丞相,其他人都时不时地看向上官老将军,皆是神色复杂。
上官一族满门忠烈,各个骁勇善战,不知杀退过多少敌军。
如今老将军凯旋归来,却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又有几人能受得了?
迟胤端坐在龙椅上,不敢看上官老将军,可还是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的满头白发。
人人皆知,上官老将军兴高采烈而归,回到将军府后,却刹那白头。
“老将军劳苦功高,封镇国候,赐黄金万两,万亩良田!钦此!”
太监宣读完圣旨,上官老将军却未接,而是跪倒在地。
“臣年事已高,恐不胜任,今日特恳求皇上,允臣告老还乡。臣孤身一人,无需金银良田,只恳请皇上,允臣带女儿尸体归乡,入土为安。允南阳世子归家,尽后辈之孝义,臣不胜感激!”
上官老将军以额贴地,尽显沧桑,好似一夕间老了。
他被敌军包围时,满身伤,无力突围,只好假意投诚。
他本想,上官家其他人能理解他的做法,与他来一个里应外合。
可没有里应外合,欢喜捷报,只有上官家一家七十六口因“通敌叛国”被诛杀,曝尸荒野。
而他今日才知晓,他女儿被毒哑、毁容。
她今日小产还被强行取心头血,以至于狼狈丧命,都未能撑到见他最后一面!
迟胤看着他,声音嘶哑,“你……可怨朕?”
“臣不敢。”
不敢,而不是不怨。
是啊,上官家被他害至如此地步,只剩上官老将军一人,他又如何能不怨?
迟胤跟上官老将军去冷宫挖上官昭的尸身,他安排了侍卫,但被上官老将军拒绝了。
“别看臣这女儿上阵杀敌,人人敬称她一句将军,她最怕疼了。臣自己来,免得她被碰到,又要撒娇喊疼。”
上官老将军跪在地上,用手一点点挖土。
迟胤听他这么说,才恍惚间想起很遥远的事:
小时候,他也跟在老将军身后学过武。那时他与上官昭几乎每日都要见面,她练武练得认真,但每次都是边哭边练。
她的哥哥们说,她怕疼。
迟胤曾问她,“既怕疼,为何不像其他小娘子那样,学琴棋书画与女红?”
上官昭当时还小,梳着两个羊角辫,鼓着腮帮子,却说得格外认真。
“我上官家男女,自当保家卫国,护百姓周全。若是人人皆因怕苦,不愿上阵杀敌,何人护我大燕!”
这样的人,他怎么会觉得他们通敌叛国?
迟胤蹲在坟前,想要跟着一起挖,却被上官老将军拒绝,“不牢皇上费心,臣自己动手便可。”
上官营若不是碍于臣子身份,都想把他直接赶走。
他百般折辱他女儿,害死了她,如今又在这里惺惺作态作甚?
迟胤在上官昭死后,就觉得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如今看到上官营的态度,他胸口更像是堵了一大团棉花,感觉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站起身,冷冷道:“老将军如此埋怨朕,那你可知你女儿大婚前失贞,与詹宁暗通款曲,也是诛九族的死罪?”
他自觉愧对老将军,误以为他通敌叛国。
可上官家死得不冤,他们要怪只能怪,他们养出了上官昭这样不知礼义廉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