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日陆知序打来电话。
陆文钦喂了两声,电话那头低磁的嗓音才响起。
他说:“爷爷,回京市吧,见见您孙媳妇儿。”
陆文钦沉稳应好,挂了电话才发现,枯瘦长指都被自己攥红。
昆明气候好,适合养老。
当年一帮老东西在昆明置家置宅时想的都是贪恋几日昆明阳光,懒散度余生。
只有陆文钦,日复一日,坚持锻炼。
老东西们都笑他贪生怕死,陆文钦从来笑笑不说话。
直至接到这一个电话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坚持都有了具体的意义。
那一天的昆明,温暖宜人,海鸥带来滇池上的风。
天气好得像他二十岁那一年,初见心上人。
来京市的飞机上,陆文钦一直在想,会是怎样一个小姑娘,能让陆知序拨响这通电话。
该是温暖的?热烈的?或是很平凡的。
平凡也很好。
平凡最能抚人心。
反正陆知序已经足够优秀,优秀到足以为任何模样的小姑娘撑起一隅小家。
陆文钦只想这小姑娘能为陆知序点一盏灯,温暖的明亮的,让他通宵工作的长夜不那么漫长萧索就好。
陆文钦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会是下午堪堪见过的后生。
那样智慧的,冷静的,从容的,优秀的,曼丽到极不平凡的。
当那一树明媚白梅,温和地进入枯燥山水画,沉寂多年的山水竟重新流动起来。
远山浓雾被剥开,清隽高贵的眉眼里忽而含了笑。
他对着屋子里有血缘关系的每一个人,认真而郑重地介绍:“我的未婚妻,温言。我的儿子,温衡。”
屋外雨,真的下进了陆文钦眼里-
屋子里人不多,温言基本都见过。
陆知序那样郑重的介绍后,陆淮将口哨吹得震天响:“害,可算让小爷等到今天了。恭喜啊恭喜。”
他身边站了个长卷发的年轻男人,和陆淮相仿的年纪,却有着与陆知序几分相似的眉眼。
男人推了一把陆淮:“跟谁在这儿小爷呢,一屋子人,就你最没地位。”
他上来对温言伸出手,挤眉弄眼地:“嫂子好,我是陆迟风,叫我迟风就好。我哥答应我娶媳妇儿那一千万,您可一定帮我催催……”
“靠,什么媳妇儿要一千万。”陆淮冲上来,忿忿不平,“怎么都姓陆,这等好事儿小爷没有呢。”
“边儿去,你那个陆,和我跟我哥的陆能一样嘛?”
陆迟风一副文艺青年长相,说起话来却和陆淮差不多,一股子混不吝的少爷气息。
温言噗嗤一笑:“原来还不一样么?那陆淮从高中起就在狐假虎威了。”
“诶,别揭我短啊。”陆淮老大不乐意。
“谁接你短了,陆迟风说的都是大实话!”一个甜美的小姑娘牵着温衡走过来,也笑着喊,“嫂子好。”
嗓音比蜜都甜。
是林夏,温言在音乐节上见过了。
温衡牵着漂亮表姑的手,在爸爸和漂亮表姑中间犹豫了一阵儿,这才不情不愿回到陆知序身边。
温言笑他:“这么喜欢表姑呀。”
温衡清了清嗓子,正经道:“爸爸教我要欣赏美的事物,我在践行爸爸的教导。”
陆知序挑眉:“我可没教你油嘴滑舌。”
一屋子年轻人就哄然笑开。
陆知序脚步未停,轻轻扯了扯温言的手心,在她侧头疑惑的目光中又带着她朝前走几步,绕过这几个热闹的年轻后辈。
温言这才见到坐在窗边的老者。
温润笔挺得像一竿旧竹。
虽褪了苍翠青色,却有传世的风骨长在上头,清风朗月地叫人起敬。
那竿竹的眼眶是微红的,与温言不期然的目光对上,竟有些颤。
温言不能确定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
却能料想到大约是惊讶到甚至有些不安的。
如果说人和人的遇见是小小的涟漪,那温言在这里见到陆文钦,心里不啻于掀起一场海啸。
“陆老?!”她腿都有些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