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许可的我,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你说过,喜欢甜点对吧。”
“狩猎这种事,就像是水果蛋糕。那最诱人甜蜜的部分,会被人放在顶端,但如果一开始就吃掉它,就会破坏整体的完美。对美食的期待,还是留在最后再来享用,才是完美收官。”
所以——
“如果愿意的话,不如再花上些时间。”我直言道,“我保证,你会因此收获最棒的猎物。”
“……”
从后方把人搂在怀里的少年没有立刻回答,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胳膊收紧了,大概是头一次有人向他说这样的,沉默了不知多久,他终于低声笑了,肆意的笑声自振动的胸膛中传递。
“哈……哈哈哈哈——”
他纯白的眼睫颤动,笑得直接放开了我,还特意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花。
“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求饶说得这么好听呢……嗯,好吧好吧,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他语调一顿,俯下身,笑嘻嘻地对转过来的我说:“尽可能在我身边活得长些哦。”
我背靠在天台,不动声色垂下眼,头顶的那颗启明星温柔关照着这一切。
而暂且得到命运眷顾的我,牵住对方伸来的手。
生命得到延续的第一天。
我跟着走进少年所住的房子,也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所身处的世界,不知什么原因,出现了变化。
因为,那天晚上一过,太阳就再也没有从东方升起,整座城市陷入极夜。
一同陷入阴翳的还有人性。
最开始,它只是体现在执法者的懒惰,商人的贪婪,司机的愤怒,富人的暴食——
后来,人人都被各自的欲望裹挟,人人都肆意践踏破坏着规则。
地铁停运,飞机坠落,公路拥堵,所有的交通工具都陷入瘫痪。再紧接着是城市的水电,商店的供应链,生活物资和食物的短缺。社会已经无法再运转下去。
哭喊,争执,恐慌,充斥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加速了整个世界往无止境的方向滑坡的速度。
与此相比,时不时摘几个人脑袋,把不长眼送上门的强盗踩断脊梁,浅笑着碾了又碾的某人,反倒是成了温和派的代表。
讽刺极了。
而覆巢之下无完卵。
不到几个月,我就适应了这样的日子,提着滴血的刀,走过堆满废弃汽车的道路,轻车熟路回到那个充满两人生活痕迹的地方。
“啊~欢迎回来~”
“要先吃饭呢,还是先洗澡呢~还说是——”
蜡烛的灯光在烛台上跳跃,照出昏暗的环境。
身穿青色连帽衫的白发少年穿了粉色的围裙,站在堆满侵入者尸身的玄关,一双蓝色的眼睛眨巴眨巴,张开手一副期待我抱上去的表情。
我也习以为常地无视他的动作,“都不要。”
“太狠心了,人家含辛茹苦守着家,收拾垃圾,做着力所能及的家务活,结果就得来这样的冷漠的对待吗~”
后者不开心地嘟着嘴,念着不知道从哪
看来的十八点档台词。
依照以往的经验来看,继续让他发挥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我停住脚步,想了想,倒退几步回到他的身前,然后在他讶然的目光中,掏出几颗半融合的巧克力,放在他的掌心。
那是在收刮物资时带来的战利品,现今已经很变得很难到手。
正如我所料,它成功得让我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少年眨眨眼,捧着那些包装变形的糖,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我这方转啊呀。尽管看起来没有恶意,但我不会忘记两人的身份定位,头也不回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自诩为猎人,我正是那只被圈养的猎物。
就算世道已经变成这样,我也不会忘记。
“此世已是极恶之世。”
又过几天,我遇见了一位僧人。
她头戴斗笠,双手合十,低眉垂目,站在破败的寺庙前,面对我的刀尖所向,不急不躁,只是发出叹息。
“并非是善念不存,而是业力聚合,那一丁点杯水车薪的水,救不了这燃遍焦土的火。”
“施主,请您切记。”
语毕,她的头被我斩下,寺庙里的那些粮食,也自然落在我的手中。
我茫然看着沾满血的物资,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却不知怎么,回头看向满目疮痍的寺庙,那种往深渊滑落的感觉更甚。
……我,必须这么做的。
是的,因为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
我要活下去。
就连我自己,也不过是某个人的取乐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