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就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之中,浮桥边的死树应声倒下。
五条悟的眼睫轻轻抖动了一下,并非是因此有什么动容,而是有一滴雨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之中,却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滞留,反倒是顺着皮肤的纹路,流淌进了自己的袖口。
他只是更明确地了解到了,一般人很脆弱,甚至比他接触过的这些一草一木都还更要脆弱。
这种观念在之后接手的任务中也越来越深刻。
见证了诸多死亡的五条悟意识到自己与旁人越来越大的差别。
没有能力的一般人很弱。
弱到空有一身咒力却无法使用,弱到只要稍稍受一点伤就疼得不敢行动,弱到哪怕没有诅咒蛊惑,失去心灵支柱的那一刻就会立刻自裁。
有能力的术师也都很弱。
弱到只能胡乱运转那身咒力,弱到只要一个弹指就会被他用术式整个扔出去,弱到面对危险的时候,只要略微分神,就会当即殒命。
那么,一般人和拥有能力的术师,其中的差别在哪呢?
这好像不重要。
某次结束任务后,年幼的六眼神子甩掉了族人,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头。
附近的楼栋上,一名诅咒师悄悄探出头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正欲筹备地出手拿下赏金。
然后,他的笑容僵住了。
骤然停在人流之中的男孩抬起冰冷的蓝色眼瞳,直接锁定了他。
那不是在看人的样子,在他的眼里,可能是一株会说话的花草,只要轻轻一捏,就会化作齑粉消散。
他甚至没有杀意。
可诅咒师却无比确定,自己在那个时候,有了强烈的预感。
只要靠近,等待他可能是比死更可怕的结局。
基因里最原始的恐惧像是在此刻被唤醒,被猎食者戏耍玩弄的结局一幕幕在脑中预言,
对方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同一层面的人类。
不,反过来说。
在这种距离下,在这么多人群之下还能找到杀手的家伙。
……真的能被称为人类吗?
诅咒师张着嘴唇,浑身颤栗地跪下。
五条悟自然是发觉了对方的退意,直到察觉不到那道带着颤抖的目光,年龄尚小的神子才转过身,走向了更为偏远的地带。
寂静崎岖的山间小道中,一只小小的鸟雀展翅高飞。
那亚麻色的身影在这山林间造就成一道亮眼的风景,它依着红日,攀着蓝空,一路向着遥远的天际而去,直至到达一块山石附近,才收纳下羽翼,落在浅蓝色的人影身侧。
单手插在衣兜里的五条悟不偏不倚地分给飞过来的小家伙些许视线,他歪了歪头,停住脚步,对着它做出一张俏皮的鬼脸,似乎是想对方吓走,奈何这只云雀根本不理解人类意义的古怪表情,反倒是一蹦一跳地又凑过来一点。
见恐吓没有什么效果,五条悟也就自然而然收起那副表情,等到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手边,他用手指一戳,看见对方受惊高飞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接住鸟儿留下的一片羽毛,平静地将它对准天上的太阳。
“真弱。”他说。
同样不知是在说诅咒师,还是在说吓跑的小家伙。
…
这根羽毛也是在黑门之中第五枚信物。
在周围的景色恢复为正常的那一刹那,我的脚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双手撑在地表,整个人当即就瘫软下去。
无法动用咒力的情况下,一次次地承受打开神龛的惩罚,本来就是极限了。
而在第五枚信物消失的刹那,黑门里的宅邸当即刮起了暴风雪。
那并非普通的雪,而是带着侵蚀性的诅咒,对于破坏封印的人,阵法不死不休地发动攻击。
胸腔内部随着猛烈扩张、起伏传来阵阵绞痛,心脏的位置亦如被什么细细的丝线短短地勒住,让怀疑它的跳动是否会随时停止,直到年幼的五条悟将手掌放在肩膀上,我的呼吸才恢复了正常。
“……看起来…我们的时间大概不多了。”
寒冷的空气让体温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指关节都开始出现僵硬的感觉,是失温症状的预兆。
我平复下自己的呼吸,抬起头对上五条悟的视线,尽管比之前高了不少,但他的外形和意识仍然没有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接下来还需要去哪些地方,得尽快——”
“不用了。”他出声打断了我。
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让我当即愣住了。
五条悟侧目而视,宅邸外涌进的狂风吹得他柔软的发梢晃动,这风雪也一并带来更多麻烦的东西,而等我也后知后觉发现属于式神的黑影依次伴随着风雪变得越来越多的时候,他无谓地说:“刚刚那个,就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但是你明明……”
还没有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