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知性、口吐人言咒灵,近段时间我也见得不少。
它们本就是从人类的负面情感中诞生,每一句的呢喃都是来人类的所思所想所愿。
可没有一只,像我眼前的这位,发展到能如此清晰表达自己意愿的地步。
实际自她出现的那一刻,我便感受周身中近乎凝实的气压,令我心跳如鼓,耳鸣加重,身体先快过理性一步,做出恐惧的反应。
脚下踩的似乎不再是实地,而是再跨出一步就即将坠落的悬崖。
一旦前行,就等同粉身碎骨。
更要命的是长命锁逐渐收紧,正急切着催促着我离开现场。
这个感觉……
我回过一口气。
特级。
金发黑裙的少女伫立在原地,有几只娃娃跳到她的肩上,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很快受到了温柔的抚摩,但她的双眼始终也回望着我,防备着我的一举一动。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她轻轻说道,掩盖在额发后的眼瞳好似漂亮的玻璃珠那般毫无生气,机械地映出货架与尘埃的影子,连同我的身姿也一并留在其中。
“因此,无需为你带来厄运。”她说。
“真的吗?”我终于开口了。
喉咙处的咒具在此刻,越收越紧了。
四周的压力虽然远不到让人窒息的地步,可我仍然像是溺水的人那样觉得呼吸不畅,尽管如此,我还是直视着她:“你身为咒灵……呵,把人当做食粮进行狩猎可是再正常不过的吧,会这么好心放过我?”
“你说的没错,血是我和这些孩子赖以生存的必需品。”对方的目光跟着我的动作转动,眸光冷淡,“这不代表我将畏惧你手中的利刃,咒术师。”
她动作停顿,不再抚摩停在肩侧的玩偶,声音逐渐沉下去,“我已经警告过你两次,而现在,是第三次,退开。”
更为沉重的咒力威压落在全身,我膝盖微微下屈,全身犹如感受到千斤那样下坠,心底荡然滋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一次,是表明立场。
两次,是出言警告。
三次,是最后通牒。
……真惊人,不是单纯的鹦鹉学舌,如此清晰流利的表达,还能试图与他人交流的稀有类型。
打诞生起就应该是人类天敌的咒灵,它们的行为模式本该更好揣摩,像貌若少女的这位,无比克制,保有理性,宁愿多费些口舌,也要先把态度表明出来,简直……
简直就像是人类一样。
正因如此,更是怪异。
我注视着那张因为敌意而显得生动的脸庞,紧紧咬着唇,突然笑了,“是啊,正常来说该撤退才对。”
“可是,请容我拒绝,咒灵小姐。”我说。
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羂索,更不是为了盘星教,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想到羂索新到手的那枚咒具,我稳住身体的重心,慢慢地在这阵强压下站起来,没有任何动摇地将承影刺指向她。
“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在这里消失才对。”
将一只稀有的特级咒灵交给羂索去处理?
我可没有好心到还给他上BUFF的程度。
第66章器中血(2)罪人置身于圣父圣子圣灵……
仓库里悬挂的三角吊灯突然开始无风自动,哐当哐当晃动的同时,发出古怪的、接触不良的滋滋声响,本就昏暗的环境变得忽明忽灭,仿佛已经不能承载空气中过分浓厚的咒力。
那有限的光照仿佛舞台剧的聚光灯,打在金发少女漆黑的裙摆间,却没有实体该有的影子投落。
那只雕花玻璃杯里液体激荡,缓缓旋转着落在她的头顶上方。
少女的双眼凝视着我,事已至此,她知道一战不可避免,那双碧色的眼瞳除了敌意以外,流露出的情绪却不是我以往在咒灵身上见过的憎恶,反而是一种怜悯。
“罪人啊。”金发少女喃喃道,那副口吻就仿佛她并非处于狭窄的仓储中,而是在教堂里对神父修女祈祷的信徒那般充满平静,“愿主能以鞭策赐予你宽恕,带走你
的原罪。”
伴随着她的话语,杯中的液体开始疯涨往外溢出,血浪很快就蔓延至我的脚下,几株疯涨蔷薇荆棘突破水面,掀起红色的浪潮,很快开满艳丽的花骨朵。
周围的货架被这气浪飞动,接连倒塌,仿若被推动的多米诺骨牌,很快就倒了一片,水花四溅间,鼓胀的花苞聚力膨胀,先后吐出带着粘液的手骨,再纷纷朝我的四肢或衣摆袭来。
我右手指缝中夹住几根咒具,手腕稍许一转,那些直奔我而来的骷髅残肢便被尽速击破。
浓稠的血海中爬出鲜花与骸骨,转瞬被承影刺挨个摧毁,然后很快又诞生出下一个,前赴后继地向我追击。
接下来手臂、腰肢、小腿……
我的脑子在不间断的预测中逐渐发胀,四肢如同提线木偶跟着意志做出相应的反应,荆棘与枯骨的夹击几乎没有停歇。
可时间拖长下去,战局对我是压倒性的不利。
咔哒咔哒的枯骨刚摸上衣角,就被一脚踢开,粗糙的藤条紧跟其上,一圈一圈膨胀着缠住脚踝的位置,将我整个人倒吊着甩上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