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着恶心与他拥抱,与他对视,而他,竟然轻而易举信了,这为我的离开极大争取了时间。
二十年过去了,这个世界在极权笼罩下并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总有人要做些什么。
有一些人总是天生高于人——指的是人格,
那些逝去的无辜的生命远比罪恶累累的统治阶层更高尚。
我一定要活下去,活得比他们更长,更久。
第七区已经毁了,
第七区永不遗忘。
落款,罗莎。
看完了,何塞又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遍,知道自己还会看无数遍,他抚摸着上面的文字,思考她写下这些字时怀着怎样的心情。
她在他身边侧躺的每个夜晚,那些缓缓推动的时间,她的迟疑,坚韧,痛恨,那些混杂着战栗的喘息,肢体的焦躁,用手触碰,仿佛被褥上还剩下了许多犹豫过后的余热。
当她躺在这张床上时,落上眼,都在不动声色想着怎么保全逃离,她静静蛰伏,一腔孤胆。
一路上捧着信,他低下头,仿佛能从上面嗅闻到她的味道,
信上没有他一个字,麦克拉特出现了多少次?那个女人出现了多少次?第七区出现了多少次?
抵齿的悲哀与兴奋堵住他的生命。
罗莎啊,这就是你的全部吗?
一直都没有我吗?
即便我占据你的生命依然没有吗?
罗莎啊,
你的思想依然长存吗?
你愿意毁掉我的一切吗?
用你从来不曾对我有过半点的壮丽宏大柔和绝望的——爱,
来吧,罗莎,亲手毁掉我吧,
我会亲眼看着你把我的制度终结,
我会一直等待你,一直活到你完完全全毁掉我的那一天。
他的泪水滴在信上。
落日余晖已经下来了,从阁楼的缝隙洒进一道微弱的光,何塞微微抬头,隔着那丝缝隙望向宇宙,晚霞烫的天空斑驳沸裂,晕眩般,是命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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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何塞召见了麦克拉特,这期间这位曾经的帝国太阳一直被收押在最高监狱中。
“你知道她带走了毫吗?”
见他面色怔楞,何塞如释重负叹口气:“哦,你也不知情啊,但她真的做到了。”
何塞把信举在手心
给他看,这么多字,她一个字也没留给他,他只让麦克拉特看,不让他碰一点,信里,罗莎称接近麦克拉特只是为了利用他。
“不,这一定是假的。”
麦克拉特歇斯底里。
他痛苦的表情令何塞宽慰又愉悦:“伪造这种东西很没必要,承认吧,你被她耍了。”
何塞把笔记本放在他面前,给他看:“从一开始她就在利用你,在疯子教授那里,靠近你是为了让你打掩护,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带走毫。”
麦克拉特面容扭曲,他的伤没有痊愈,猛地咳出一口鲜血,他不敢相信这是欺骗。
何塞的声音轻如烟灰,带着得逞的古怪笑容:“我的儿子,你告诉我什么是爱,可你爱的人也不爱你啊,凭借这封信,我完全可以以叛国罪论处你。”
麦克拉特表情狰狞,头顶那道低冷的声音直直刺穿他的心脏。
何塞垂下目光,直视他,他的眼神太复杂了,同情,可怜,得意
“很痛,对么?但我希望你能更痛一点,这样你才能记住她带给你的伤害有多疼。”
“麦克拉特,我可以原谅你,你只是被她利用了,我们是兄弟,我们是父子,我们曾经是朋友,我们要把她抓回来,不管她跑到天涯海角。”
“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不是吗?”
他对麦克拉特伸出手:“来吧,我亲爱的弟弟,我的儿子,未来的大神官,你将成为我的新左右手。”
麦克拉特跪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
就像二十年前的何塞那样,他屈服了。